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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故事]杨村桥农民颜金明在香港种草莓
2008-06-24 09:26

    新楼动工前,施工的师傅找我要图纸,我把数码相机打开,让他看我从香港拍回来的楼房样板,问他能不能按那种样子建,他胸脯一拍,没问题,香港人能盖的楼,他们也能盖。我们这里农村里盖房子求的是越高越好,越大越好,好像那样才气派。我不那么想,家里总共没有几颗人,用不着要那么大的房子,宁可盖得小一点,装修得精致一点。数码相机里的样板房是我从香港三正豪园里拍的,高三层,别墅型,带车库。车库是一定要有的,我早晚会有车,没有车库怎么行。

    我今年35岁,是杨村桥上山村人。你现在来看,我们村还蛮热闹的,到9月份以后,村里就冷清多了,一半的村民又要外出种草莓去了,要到明天春天才能返家。那段时间,村里不要说人少,狗都不多,因为它们也要跟着主人一起出门。就像我的那两条狗,十年了,从江西到广东,一直跟着我,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每次回来,除了人和钱,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带,狗我一定要带回来。

    第一次听刘欢的《在路上》,眼泪都听出来,好像那首歌是专门为我们这些在外谋生的人写的。我在外面种了10年草莓,从江西到广东,从广东到香港,像被风吹落的树叶一样,飘来飘去,睛睛雨雨,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挣了多少钞票,只有我们自己晓得。

    1996年我开始种草莓,当时我23岁,年轻人,总想着外面的世界,人在大棚里忙,心在大棚外飞。武昌的一个商贩来收草莓,他走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去了武昌。我们这里的草莓每斤还不到4元,那边批发价8元一斤,这种差价摆在那里,呆子看了都要心动。回来以后,我做梦都想到外面去闯荡。

    1998年,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在江西新余县租到了土地,从那年开始,我加入了外出种草莓的队伍,成了在外乡的建德人。

    当时江西的土地租金很便宜,每亩每年200元左右,我租的新余县科委的试验田,更便宜,只要170元一亩。便宜归便家,我心里还是没底,先租了一年试种。江西的气候环境跟建德基本相似,草莓的田间管理没什么特别要求。那时候,当地有很多人不认识草莓,甚至有人以为草莓像桃子一样,是长在树上的。那里的人很精明,听说我种的是草莓,抢起来到我的大棚里打工,为的是学技术。我也不保守,只要你想学,毫无保留地教.我才不去做同行相欺的傻事呢,有钱要大家赚才能长久,再说,种草莓要讲个积聚效应,种的人越多,越能形成气候,就像我们建德的绪塘,多少有名气,全国人民都晓得绪塘草莓。去年我到新余县玩,发现当年帮我打工的农民也在种草莓了,规模还不小,有几十亩。他们见了我特别亲,争着请我喝酒。我在江西那年,草莓的价格不错,20元一公斤,不用上市场,我的草莓大棚就在路边,来往车辆多,很好卖。我种了5亩草莓,本来应该能赚不少钱,没想到天不帮忙,洪水淹棚,草莓还没到盛产期就黄了,所以只赚了几千元钱。

    第二年我去了广东东莞,因为那里的气温高,种草莓无须搭棚。搭棚不但成本高,操作起来也烦,天天要盖棚掀棚,还要专门养蜜蜂传粉,多做不少事情。我呆想想,广东种花的人多,采蜜的蜂也多,棚子不要搭,蜜蜂无须养,种草莓肯定有花头。实际上,很多事情跟草莓鲜果一样,有阳面也有阴面,朝阳的一面甜,朝阴的一面酸。在广东种草莓,建大棚养蜜蜂的钱是省了,但是地租也高的唬人,比江西贵10倍都不止。那里种菜的农民几乎都是外地的,人人都要求生存,想从他们手上转租土地,就像从讨饭袋里舀米一样,我花了很多力气,才从别人那里转到几亩地,租金每亩2000元,跟现在比,2000元一亩真是太便宜了,现在租一亩地要一万多元钱,真当是寸土寸金.。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刚到广东像流浪一样,没有地方住,草莓田旁边用石棉瓦搭个棚,没有厨房卫生间,吃喝在棚里,拉撒在棚外,洗澡没有莲蓬头,拎一桶水从头灌到脚,碰到下大雨,洗澡就方便了,天然淋浴。冰箱彩电洗衣机一样都没有,一点钱随身带着,晚上睡觉尽量不脱衣服,免得脱下来被人钓走。这样的石棉瓦棚,我整整住了4年。现在好了,当地政府为我们这些种草种菜的外来人员统一建了廉租房,砖木结构,卫生设施齐全,租金也不贵,30多平米一套,月租不过一百多元钱,住得即经济实惠又方便安全。

    广东热,一件单衣就能过冬,夏天的日子太难熬。七八月份人在草莓田打行的时候,太阳直晒,地里的土像在饭甑里蒸过,热得烫脚,地面像烧红的铁锅,汗滴下去滋啦滋啦响。我的背脊晒盐场一样,一天到晚白花花地,我跟老婆讲笑,烧菜的盐不用买,到我背脊上铲就行了。衣服洗好不要拧不要晒,摊在床上,很快就干。热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跑到小店里吃碗冷饮降降温,晚上做梦都在吃冰镇西瓜。你看看我,晒得多少黑,像炭一样。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虽说租的田地段偏了一点,但是我的草莓成活率高,品质好,价格不菲,好的时候可以卖到40元一公斤,平均价格20元一公斤。我的草莓销路主要是一些酒店和超市。到酒店和超市去推销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你的草莓好,讲诚信,人家就认。

    我到东莞的珊瑚酒店去推销,采购部经理看了我带去的样品以后,说他出去办点事,叫我等他一会儿,我答应了。结果我从8点一直等到11点半,他还没回来。采购部的其他人说经理早就回家了,叫我不要傻等了,我说我既然答应要等他们经理回来,就一定要等下去。我这么一说,经理马上现身了,爽快地说,小伙子你先回去,我们要草莓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当天傍晚我就接到了酒店的电话,以后,我每天都往他们酒店送几十斤。后来我才知道,那位经理叫我等他,是想试试我说话算不算数,对他们酒店信不信任,没想到我为了他的一句话和自己的一句承诺,等了三个半小时。那家超市的经理也差不多,尝了我带去的样品以后,又到我的草莓田里看,发现田里的草莓一点也不比我带去的样品差,对我很相信,非我的草莓不要。做人做事总归是讲诚信好,鬼头贼脑只能占一时的便宜。所以说草莓装箱的时候,我坚决不搞虚的,箱顶和箱底的草莓绝对一样。我从来不把力气放在做假上面,宁可在田里多流点汗,把草莓种得品质好一点,单产高一点。树自己的牌子像针挑土一样艰难,砸牌子却像水推沙一样容易,弄得不好,一个环节没到位,前功尽弃。不是我吹牛,在东莞一带,我的草莓名气蛮大,多的时候,来我田里采摘草莓的不下三五百人。我顶喜欢别人买草莓时候自己去来田里采,省了我采摘的功夫,价格也高。我采的草莓,14元一公斤他们不一定喜欢,自己下田采,20元一公斤都觉得便宜,去了力气,花了钱,他们还觉得开心。到了广东以后,我很少为卖草莓劳心,那边的人有钱,消费水平高,超市和酒店里的需要量大,多的时候一天要几百斤,到了草莓采搞的高峰期,我就到当地水果批发市场上摆摊,一天卖几千斤不成问题。

    我在广东的隔壁邻居是香港人,他在东莞种花卉苗木,我们很聊得来。有一次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去香港玩,我求之不得,办了个旅游证件跟着他去了香港。他很热心,陪着我逛了香港岛、海洋公园、大屿山等景点,我总觉得不过瘾,叫他带我去看看香港的农庄,我想看看香港人是怎么种草莓的。他把我带到朋友的“香港绿油油有机耕种田园”农庄,庄主姓陈。

    进了陈庄主的农庄,我人马上矮了一载,香港就是香港,农庄经营得像宾馆的大厅一样干净漂亮,占地40多亩的农庄里,只看见垃圾箱看不见垃圾,闻不到一点臭味儿,沟是沟,渠是渠,草是草,花是花,不像田园像工厂。哪像我们,东一堆垃圾,西一堆栏粪,苍蝇满天飞。陈庄主听说我是种草莓的,带着我去参观他的草莓园,我一看,哈哈,胸膛马上挺得笔直,我的草莓远远比他OK!他才种了几十棵,管理得也不好,长势不旺,挂果稀少。我说他的草莓一点也不漂亮,请他有机会去看看我的草莓。走的时候我给他留了一张名片,过了没几天,陈庄主果然到东莞来找我。那时我的草莓种植面积已经达到十多亩,又正是采摘期,草莓田里连片的红果绿叶白花,看看就甜。陈庄主不停嘴地吃了一个又一个,越吃越有味道。看看我的草莓又光又亮又红又大,他以为我给草莓涂了油或打过蜡。陈庄主在我的草莓田里拍照的时候,向我提了一个建议,在草莓田的四周种一些花,让草莓园更美。他的这个建议我马上采纳了,在草莓田四周种了一圈向日葵,确实增色不少,一些来田里采草莓的人,经常用向日葵为背景拍照,还有一些人是被向日葵引到我的草莓田里来的,更想不到的是,向日葵一开,蜜蜂成群结对地不请自到,对草莓生长很有好处。

    2005年,陈庄主来找我,请我到香港去帮他一起种草莓,条件开得合情合理,我们一拍即合。我在陈庄主那里投了不到二万元人民币,跟他合作,我只做技术指导,除了一些关键的环节我亲自动手,其他的粗活儿由他安排人员做,草莓的利润我按三分之一的比例分成。

    陈庄主的农庄是用来农业观光型的,青菜萝卜龙眼荔枝,杂七杂八地什么都种。以前他只种了几十棵草莓,我去了以后,他把草莓面积扩大到4亩。他不光是个农庄主,还在学校当讲师,给学生们上农业课他的农庄里经常有学生团队到他的农庄里动手学习种菜种花。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也离不开田园生活。香港的土地极少,香港人少有机会体验做农话,有些市民实在熬不牢了,就跑到农庄里用高价租几个平方的地种种菜,过过田园瘾。陈庄主的农庄人气很旺,天天人流如潮,多的时候七八百人来参观,草莓成熟的时候,来的人更多。你猜猜香港的草莓卖多少钱一公斤?140元!这种价格要是放在建德,我们农民都是富翁了。

    小时候港台电影没少看,对香港特别神往,总想着等将来有了钱,一定要去看看香江,看看维多利亚港湾,看看香港灯红酒绿的夜景。一直以为去香港玩恐怕只是一个梦,想也想不到,有一天我能到香港去种草莓。我现在办的是商务证件,来去香港就像逛梅城一样,方便的很。
    香港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农庄,所以说两年前我在东莞租了13亩地,办了一个“金明无公害草莓园”,香港、东莞两头跑,只好把父母亲叫到广东帮忙。

    前几天看电视,从今年7月18日开始,大陆居民可以到台湾旅游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们能到台湾去种草莓,让台湾同胞也能吃上我们建德的草莓。

        (颜金明口述 宋晓红整理 责任编辑王庚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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