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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珍:我被豆腐撞了一下腰
2009-10-04 13:24

    头口水真不好咽,十年前我做小包装雪菜,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头,后来总算做成了。这次做豆腐比上次还惨,真可谓汗流成溪泪流成河。唉,原本想做件好事,没想到这么难。

 

    今年3月份,听说杭州市政府下文,要在6月底前取缔豆制品小作坊。我心想,这是一个机会,小作坊虽要取缔,但老百姓总不能不吃豆腐吧。有关部门的领导也多次跟我说,在建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家上规模达标准的豆制品加工企业,动员我按照国家食品生产标准上条豆制品生产流水线,一来可以调整企业的产品结构,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二来能让全市人民吃上放心豆腐。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响应政府号召,既然政府需要有人做豆腐,我来做就是,这对企业对政府对全市人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对农民兄弟更是有利,以后可以多种植黄豆,他们种多少我收多少,这样也就多了一条致富路。

 

    建造豆制品厂,肯定要土建,土建当然是老公的事情。我们公司的新办公楼建成后,老公就对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安耽一点,不要再搞什么基建了。我说你放心,五年内保证不烦你。可不到两年,我又要动员老公出山,他唠哩叽咕:蔡小珍你就生了一张嘴,又不能比别人多吃什么,用得着那么死做。老公说归说,还是干起来了,但牢骚与做生活同步进行。他就是这点好,不管什么事,心里再反对也不会挡路,不争权不争钱,不管对错,全是我说了算。

 

    到上海买设备,看得眼花缭乱,花了二百多万,选了一套最贵的。我想,贵有贵的道理。

 

    我要做豆腐,没有一个人看好过,泼给我的冷水都可以撑船了,反调也听得我耳朵都生老茧了。有一次到杭州开会,碰到杭州市农业局农作处处长,他听说我要上豆制品生产线,他说这个行业不好做,投诉最多。不管别人千劝万劝,我还是一门心思往前走,十头牛都拉不回。

 

    设备安装的时候,有关部门的领导经常到我厂里来进行现场指导,催我加快速度。他们说,6月底前要取缔小作坊了,不能让老百姓没有豆腐吃。为了赶进度,厂里日日加班,夜夜开工,我也天天陪着工人们熬夜。安装设备的上海师傅说,蔡总你太拼命了,一个月给我一万元,我也不敢给你打工哦,要累死的。我也怕他们累倒了而误工期,今天炖鸡明天煲鸭给他们进补。

 

    离6月底还有个把星期,设备安装到位,进入调试阶段。我买的这套现代化设备能生产四十多个品种,包括休闲豆制品系列,每天可加工5吨黄豆,从黄豆浸泡到制浆、点浆、运浆只需摁摁电纽,自动化程度很高。村里有不少村民到车间里来参观,看看车间的墙上到处是按纽,管道像龙灯一样盘来盘去,数不清的阀门开关。他们说,蔡小珍又要开台做戏了。

 

    做咸菜我是行家,闭着眼闻一闻就晓得哪缸菜该晒,哪坛菜可以包装了。做豆腐我不在行。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闻不到几回豆腐香。结婚以后忙着种菜卖菜,天天在农贸市场上混,端午粽、过年磨豆腐都是我妈做。不会做怕什么?我可以学。从上海请来师傅给员工培训。这名师傅也姓蔡,不光跟我同姓,脾气也很像,我只会做不会讲,他不会讲只会做。生产的时候,他只顾自己做。他爬上爬下,我和员工也跟着爬上爬下,师傅忙到东,我们哄到东,师傅走到西,我们跟到西。师傅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实际上当时我们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天上地下的教,我们云里雾里的学。师傅在场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会做,师傅一走,什么都做不好。6月28日试生产,机器一响手忙脚乱,漏洞百出,开关阀门都找不对地方,该关的时候开,该开的时候关。浆磨得太厚,滤浆筛筛不下去,漫天漫地,到处都是豆浆,排水沟里雪白一片。一忙一乱开关揿错,黄豆还没提升到位,哗地一下倒得满地都是。加工场里也是错误不断,香干坯倒进了臭豆腐卤里。当时的情形,现在想想好笑,当时看看想哭,一千斤黄豆就这么糟糟掉,我心想完了完了,设备白买了!

 

    千难万难,豆腐做出来了,拿到市场上一试销,反响很好,特别是香干,经常卖得脱销。我满心欢喜。没想到,真正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

 

    我蔡小珍做豆腐消息风一样传,小作坊主生怕我抢了他们的生意,联合起来针对我。新安江农贸市场豆制品摊位招标,你抬我抬,一个摊位抬到9万多,我还没进市场,先吃了一个哑巴亏。梅城市场部去年下半年特地给我梅城农贸市场的壁落角头隔了两间店面用来经营豆制品,今年五月我就装璜好了,但是到现在还空在那里。我一进去经营,别的豆制品经营主就吵到市场部,说我的摊位没有经过招标程序,不合法。我不能让市管场的领导为难,不进就不进,反正11月份就要招标。梅城大坝上有个自由市场,没人管,我妈和另一个员工天天去大坝上摆摊,风吹雨打太阳晒,人晒得漆漆黑。有人说,蔡小珍的全国劳模肯定是假的,要是真劳模还能不让进市场?想想真敝气,我们是建德目前惟一的符合国家食品生产要求的豆制品生产企业,产品却不准进市场流通,我一不欠费二不偷税,合情合法的事情都不能做,真是没道理。杭州祖名豆腐能进,我凭什么不能进?市场部的领导为我在梅城农贸市场旁边上找了一个临时摊位,叫我们先将就着经营。早上我妈刚把摊子摆好,就有人过来捣乱,不让我们摆。有个客户到我们的摊子上批了几板豆腐,没有马上拿走放在一旁,等他来拿的时候,最上面那板豆腐不晓得被谁了踩了一脚。他吓得跟我说,蔡总我以后不到你这里批豆腐了。气得我给妇联主席打电话,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哭,我蔡小珍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班产5吨的生产线,我每天只能生产0.5吨黄豆,生产量严重不足。一群羊要放,一只羊也要放,虽说只做千把斤豆,生产程序一道都不能少,别的不说,生产前管道消毒就要去掉头两吨开水,这得烧多少煤?再加上员工工资、水、电、一天的生产成本至少要3300多元,豆制品营业收入2200元,天天亏,日日赔。要我说不怪有关部门那是假话。我在梦里睡得好好的,你跑过来把我叫醒,说是要带我去个好地方,我就跟着你走了,走到半路你就不管我了,弄得我进退两难,我不怪你有鬼。没做豆腐以前,我端起来能吃,躺下去能睡,现在吃蜜都不甜。

 

    再难,我也不灰心。以前我在农贸市场卖菜,我的菜摊前天天有人排队。现在我在大坝上卖豆腐,人家也排着队买,你半斤我半斤,一天几百斤香干两个小时就卖光。一些顾客特意拎着蓝子跑到大坝上找蔡小珍香干。有些顾客说,他们已经好几年不敢买豆腐了,我做的豆腐,他们才敢吃。现在新安江的各大宾馆用的都是蔡小珍豆腐。我的信心就是这些顾客给的。

 

    我现在是骑在老虎背上,下来也是死,不下来可能还有生路。不管赔赚我先扛着,能扛多久就扛多久,政府总不会看着我死,总会帮我的,你说是不是?

 

蔡小珍/口述

宋晓红/整理

责任编辑: 方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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