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上是从江西南津逃难过来的，听爷爷说他的爷爷落户在三都镇马宅村，当时租种地主家的山地糊口。后来爷爷的兄弟搬到了现在的塘下山胡程坞自然村定居，租了山地种玉米、番薯糊口。至于养蜂，早些时候并不是赚钱的手段，只是因为家里需要糖，就抓了些土蜂来养。这是祖传的手艺。由于爷爷比较喜欢养蜂，所以多养了一些，这一养就养了几十年。解放后，我也读书了，一直到初中毕业。那年我15岁，因为当时中学里一半的时间都在劳动，想想家里困难，我便放弃了学业回家劳动，好歹也算半个劳力。那时候空闲的时间，我就去帮爷爷的忙，因为爸爸和哥哥都不喜欢养蜂，所以有我帮忙爷爷很是高兴。
我们养的蜂是土蜂，也叫中华蜜蜂，这和大家平时看到养蜂人养的蜜蜂是不一样的，他们那种叫洋蜂或者意蜂，是从意大利引进的。我们养的土蜂是中国正宗的蜜蜂，在浙西这一带山区很多，衢州还有专门的种源保护地。洋蜂和土蜂各有优缺点，洋蜂的适应性好，耐运输，个大，蜜的产量高，繁殖力强，所以你看到走南闯北的养蜂人，养的都是洋蜂，他们是哪里有花就赶到哪里去放的，而像我们这种养土蜂的人是走不出去的。但土蜂也有土蜂的优点。土蜂生长在山区，活动范围也就是周围的几公里，采的都是山里的百花，采的蜜被称为百花蜜，这种蜂蜜营养价值比较高，特别是泡制中药时用的蜂蜜都是这种。
那时候养土蜂，主要是由于家里缺糖，当时白糖很贵，少量出售蜂蜜还能补贴点家用。洋蜂我也养过，因为它的产量高，能多赚点钱，我曾经和住在我家里的一位杭州知青一起去金华进了三箱洋蜂。这种洋蜂繁殖能力很强，很快我们就养到了20多箱，但是问题也出现了。因为洋蜂的食量很大，外面的花蜜不够采的时候，就需要白糖来喂养，否则就会饿死，而在当时买白糖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些蜂卖掉了。
从那以后，我就只养土蜂了。土蜂的活动范围很小，不用到处跑，不过土蜂比较娇气，它喜欢山好水好的地方，因为幼蜂要喂好水，而且它怕震动，所以也不适宜长途搬运。我们养土蜂的人，全都是在家里或者附近养。养蜂需要很细心，要很好地爱护它们，照料的时候都要轻拿轻放，稍一用力，它就会受伤死掉。土蜂有一个天敌，就是胡蜂，也就是马蜂。它们经常来抢土蜂的窝和蜂蜜，所以我们养土蜂的人去料理蜂的时候，都会拿一个拍子专门打胡蜂。
土蜂会生病，而且很古怪，它生病一定要吃中草药，我曾经试过用青霉素来消毒蜂箱，结果这窝蜂就跑了不肯回来。它们的嗅觉很灵敏，一有化学药味就不喜欢，但中草药不一样，那都是它们在山里面经常闻到的植物的气息，所以它们能够接受。我养蜂这50年，只遇到过两次大范围的蜜蜂疫病，都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第一回是因为洋蜂越来越多，带来了一些传染病，土蜂抵抗不了，当时大部分养殖户的土蜂都死光了。我试了很多中草药，才救活了一小部分，后来慢慢又繁殖起来。土蜂很爱干净，讨厌酒味和汗臭味，当它遇到不干净的气味时，就会蜇人。有一次，我送给朋友一桶蜂，结果他被蜂蜇了，原来是他喝酒后去料理土蜂了。
我跟蜜蜂很有缘分，我从小就不怕蜂蜇。记得我小时候被蜂蜇到还会起一个小包，但不会觉得痛，后来就连小包都没有了，被它蜇一下，就像被刺扎了一下一样。其实蜜蜂不喜欢蜇人，蜇人都是有原因的，往往它是觉得有人会伤害它的时候才会蜇人。但是有时候蜂群生病了，偶尔也会蜇人，像人一样，身体不好的时候脾气也会不好些。蜜蜂的刺是带有倒钩的，它蜇了人之后就会死掉，所以它不轻易蜇人，蜇人了就意味着送命。在我看来，我的这些土蜂就像我的宠物，它们非常温顺可爱，离开它们我都会很记挂。我有时候去杭州、上海的儿女那里住，没几天便觉得不舒服，就想回来。这么多年，我跟蜜蜂相处，也跟蜂一样喜欢好山好水和清净，不喜欢大城市，那里太吵了。
这些年，我主要的想法就是提高土蜂蜜的产量。因为土蜂传统的养法都是用圆桶的，但是这种方法在取蜜的时候需要把蜂巢挖出来，这样蜂巢就容易受伤，取完蜜之后，这些蜂既要做巢又要酿蜜，太消耗它们的能量了。而用箱养的洋蜂就不一样，它的蜂窝就在一片片的木框上，取蜜非常容易，不会伤到它的蜂巢，这样蜂才能花更多的精力在酿蜜上。这也是洋蜂的产量比土蜂高许多的主要原因。但是养洋蜂的箱直接用来养土蜂是不行的，我们这几年就在探索这个技术。这个工作也不是我一人在做，养蜂业比较发达的衢州地区就有人在研究，三都也有人在研究。我应该算是基本成功了，现在，我有用箱养的土蜂30多箱，还有30多桶用传统的圆桶养的土蜂，箱养的产量大约比桶养的高两倍以上。不过这个蜂箱全部都是改造过的，而且养蜂的技术也有变化，既不同于原来的土蜂养殖，也有别于洋蜂养殖。
圆桶养蜂有它的好处，因为成本低。就目前来说，最需要圆桶养蜂的是草莓种植户，因为他们对蜂蜜的产量没有要求，他们主要的收入是在草莓上，所以成本越低技术越简单越好。但我们取蜜的养蜂人，就一定要提高产量，而且提高质量和打出品牌才是我们发展的方向。
这50年来，我没有离开过土蜂，这些蜂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和我相伴。我很了解它们的习性，这一带谁家养的蜂有个病虫害的，都会来找我，我只要上门看一下，就知道是啥毛病、怎么医。现在我们养土蜂的也成立了专业合作社，我想把自己的特长充分发挥出来，带动一部分群众致富。
江金木 口述 □ 记者 张京波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