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阳透过窗帘的间隙,斑驳的光影游走于整个房间,汪思孟老人安逸地靠坐在茶几旁的小沙发上,双手来回揉搓着,摆放在茶几上的两个杯子,正微微往外冒着茶香。一个普通的傍晚时分,记者聆听和分享着汪老大半生不平凡的经历……
汪思孟,当年的壮志少年,如今已是耄耋老人,85岁高龄的他,身为一名老梅城人,却一生漂泊在外,命运多舛,他在苦难中磨砺人生。
因学医,他被迫离家赴台
日军入侵到了浙西地区,战火延烧至建德,那年他15岁,临近初中毕业,学校匆匆发放完毕业证书后,汪思孟便随家人被迫避祸南乡。两年后,他才得以进入浙江省立高级师范学校,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活。
在高中期间,为响应全国知识青年从军抗日的号召,望着一群群壮志少年奔赴战场,年仅17岁的他,不顾父亲哭喊声:“去了就可能回不来了”,毅然报名参加了抗日青年远征军,意图以一腔热血,报效祖国。
然而,壮志未酬,在军队开往江西瑞金的途中,获悉日本投降的消息,汪思孟便随军队返回,继续未完的高中学业。
转眼间,高中毕业,人生的十字路口摆在了他的面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避难路途的所见所闻,受伤、病痛时,百姓脸上的无助早已深深印在了汪思孟的脑海。在部队中,他的脚受伤,却得不到医疗,医疗的不完善,似乎让他看到了自己未来施展才华的用武之地。于是浙大医学院和上海国防医学院成为了他报考的首选,优异的成绩,使他同时获得了两所知名院校的青睐,在相互对比、慎重考虑后,最终他选择了上海国防医学院。
然而正是他的慎重考虑,却让他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与亲人分离的痛苦。刚入校的第二个学期,汪思孟得知由于国民党的败退,上海国防医学院需要整体搬迁至台湾,23岁的汪思孟只好被迫跟随学校,前往台湾继续求学,“当时我还和家人说暑假回来的呢”,汪老嘴角泛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整整30年。
因孩子,他放弃事业远赴加拿大
独自一个人来到台湾,远离故乡的生活,在这座与大陆隔海相望的陌生城市,汪思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勾画起梦想。
然而天不随人意,在一次社团活动中,因政治牵连,汪思孟被当时的国民党当局以政治犯的罪名处以了一段时间的秘密关押。
出狱后,正当他满怀欣喜的准备继续投入到学业中时,却意外收到了来自国防医学院因案退学的通知。陌生的环境、举步维艰的生活,左右环顾而无一是亲人的痛楚,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前行的方向。
在闭门思考了几天后,汪思孟面容憔悴的走出了房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冲劲和对文学的热爱,他毅然报考了淡江大学中国文学系。
然而作为一所私立大学,昂贵的学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于是在学习期间,凭借当初在国防医学院所学到的医药知识,汪思孟开始帮人推销药物。让自己也未曾想到的是,就是这份能够勉强维系学业生活的兼职,会在不久的将来,让他拥有一展风云的霸气。
随着长时间推销药物的历练,自己在生意经营上的天分逐渐显露出来。临近毕业,汪思孟便萌生出想独自创业的念头,在朋友们的鼓励下,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朋友的资助,做起了药品生意。
依靠着自己努力、诚信和半工半读时所积攒下来人脉,并在医学院老同学们的帮助下,从创业之初,生意发展就少有大波大浪。
四十岁,汪思孟便已经成为了所有在台建德人中最有钱的一位,他同记者做了这样一个描述:“当时外国轿车,在全台湾总共才500辆,他就拥有一辆。”
然而就在许许多多人都在羡慕着他这种出入以车代步,身居豪华别墅,享受着多人照顾的奢华生活时,汪思孟却做出了一个让周围所有朋友都哗然的决定,放弃台湾日益蓬勃的事业,舒适的生活,广泛的朋友圈,携带妻子和三个儿子远赴大洋彼岸的加拿大。
是什么让汪思孟下这样的决心?在朋友们不断的质疑声中,他道出了其中的缘由。
在台湾“兵役法”规定,服兵役是台湾年轻男性的义务,全岛18岁以上的男性都必须服兵役,陆军服役期为3年,海军和空军的服役期为2年。已经经历过战争苦难的汪思孟,对于战争的残酷有着切身的感受,那个混乱的年代,作为中国人的他,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再承受到同胞相残的伤害,他毅然下决心用自己的事业,来换取孩子们快乐的生活。
在大洋彼岸,奋斗生活
从当初的独自一人踏上台湾,到如今拖家带口的踏上加拿大多伦多这片更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文化,陌生的环境……已经48岁的汪思孟从心底明白,这一次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自我适应,来帮助家人适应。
为了更好的适应环境,汪思孟用了3年的时间去摸索、去学习。在这期间,他不知疲倦的奔波于多伦多的各所大学、各个华人社区学习了解这里的文化和语言。同时,将已年过半旬的他,还在加拿大多伦多莱尔森大学报班,用着超出常人的毅力,学完了会计和房地产,来为以后的异国谋生做着准备。
3年后,他再度奋发,开始了他在异国他乡的生意经,那年他51岁,但是由于仍旧存在语言、文化的障碍,人脉的缺少,企业并没有得到理想的发展。
然而,这一切却未曾改变汪思孟自我释怀的心态。闲暇时,他热衷于自我陶醉在中国文化的书香之中,回味那份悠扬的古韵。与此同时,他还十分热心侨务工作,在加拿大37年以来,在促进加拿大侨胞与中国人民的密切联系上,他贡献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力量,在此期间,他曾先后被多位中国领导人邀请接见。
如今的他早已经已是耄耋老人,三个孩子也早已走出了他的怀抱,他的身体已不如从前了,听觉严重衰退,“我的太太是我的翻译”,汪思孟这样戏称道。
我是“中国制造”
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后,身处加拿大的汪思孟,听到这一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马上提笔给远在建德家乡的哥哥,写下了一份饱含27年情愫的信。在信中,他迫切的想知道27年来亲人的生活、故乡的变化,言辞之间,无不流露着他对故乡的深情和亲人的无限眷恋。只为这一曲迟到的乡音,汪思孟足足等了27个年头。
在随后频繁的书信往来之间,汪思孟回乡探亲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然而由于当时政审的严格,等待签证的那一年时间,在他看来是如此之漫长。1978年,已是52的他第一次踏上了阔别29年的故乡土地,50多年前经历的种种磨难,在这一刻,随着流下的热泪,都成为尘封的历史。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前来接待的人却一口一个加籍华人的称呼他,听到这种声音时,他心顿时沉了下来,感到无比难受。
“自己明明就是中国人,”汪思孟指着自己的衣服告诉记者:“虽然在加拿大37年,但我从体内的血液到体外全是中国制造,我的衬衫、外衣、裤子也全是中国制造的”。
从第一次踏上故土,如今从北到漠河南到三亚,除西藏外的31个省市,都留下了这位85岁老人的足迹。
如今已是85岁的他,从第一次踏上故土,他就一直坚持着几乎每年的返乡祭祖。
如今已是85岁的他,已经担保了5人到美国留学,仅建德就有两位,同时他还担负起了多名贫困大学生的学费,并捐助了20余万元,改建了安徽省歙县苏村小学教学楼。每当他人给予赞扬时,他总说自己只想给予苦难者炭火的温暖。
如今已是85岁的他,虽已在外定居,但他最希望的却是能够返老还乡,一片竹林、一池荷花、一方田地、一间陋室,在他看来已是足矣,“我只想让儿孙来续写这段长流不断的亲情,”汪思孟感概到。
在采访即将结束时,汪老突然说到:“我身在异乡,魂牵梦萦的是故土,多次的回来,作为老梅城人,最让自己感到伤心的事,严州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