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六月的雨。
我拉开老屋的门闩,檐漏顺势而下,似珠帘,一排排整齐地洒下。此刻,周围悄无声息,对面那扇大门紧闭着,那褪了色的门板裸露着本色,似人体的肌肤。记忆里这是一面湛蓝色的木门,是早年父亲自己粉刷上去的,后来,举家迁到镇上,那扇大门也就关上了。许是经历了长年的风雨、日晒,加上无人气的濡染,色彩也就过早地衰退了。这迹象在三年前才注意到,现在看去,光景依旧。
三年前的六月,也是这个日子,天也下着雨,我也是这样站在老屋的大门前,长久凝注,眼里滑出的泪水,就像天空落不尽的雨。对面设着母亲的灵堂,陆续有亲人来跪拜、供香火、折纸钱。我隔着门躲着看,避着人们的安慰。这种时候,过多的言语是催化剂,一不小心,泪腺就会决堤,我是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只是一个恍惚间,母亲就化在了一个盒子里。
那房子租了,本来说好保留一间房的,那天去看,连最后一间房都住满了人。我告诫过他们,不要乱动那里面的东西。我只是想尽量保留一些对母亲的记忆。
我推门进房,叫了一声“外婆”。病榻上的老人一个激灵:“谁呀?”我说:“是我,你外甥女。”“谁?”我又大声重复了几遍。“哦。”老人的心头亮堂了,起来拉着我就说:“我估摸着你也应该要来了,三年了。”然后,说起了我父亲:“你爸一个人可伶哪。”就一句,已经泪流满面了。怕她情绪太激动,我想阻止她,只是因老人耳背,我这样说,她那样听,我倒一时没了主意,只好由她说去。老人说:“活得这么长岁数作孽呀!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
离开的时候,天已黑了。无意中看到电视剧《手机》的尾声:起灵的时候,于文娟一声“奶奶”,震得地动山摇。好久没有看电视剧了,也好久没有感动过了,那一声“奶奶”,叫得我的心破肺裂,眼中的泪水就像这个六月的雨,一个劲地往下落,怎么也止不住……
(张淑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