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12月之前，在我看来寂静的世界一直未被寒冬的谣言渲染，静得可以听见静的声音。我一直都在捕捉，终于有一天，竟然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遭遇了真实的破与立。破与立的能量来源于新安江12月的第一场大雪。我大笑，笑声里洒落绒绒的白，飘散匆匆的软，花草虫鱼皆已睡去，新安江也似在梦中裹着白纱沉入无边的梦境。

 

　　冬，好像一个故事走到了结尾，似乎不便再有什么大肆抒发或大肆形容的必要了。学弟小蔡某日给我看了他的写的《且看我的秋》一文，我说你有皖南情结，皖南的秋最美，就像新安江的冬最美一样。

 

　　冬至将至，于是应题《且看我的冬》。然而，人们说冬无非是寒的代码。窗外雪花如麻，玉宇澄清，踏雪寻梅者稀。而屋内，“茶果邀真侣，觞酌洽同心”者多，或疏狂，或憔悴，皆强乐开颜，对酒当歌。

 

　　冬，在新安江的夜色中，万家灯火下，最是一种天然而朴素的装饰。如我者，借作洒脱，却不会喝酒，呻吟半句放翁的诗，“闲愁如飞雪，入酒即消融”，也是窃窃且怯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本不想将冬与酒联系在一起，但是新安江的雪一直在下，似乎未有停歇的迹象。酒似乎能温暖新安江的心，新安江从外乡而来，又往外乡而去，它把最值得新安江人思念的一段永远留在了建德。

 

　　12月，我的冬是另一个开始。接受组织安排，我从新安江调到乾潭工作。生活变了，工作变了，新安江的方向在我的眼里也从平面变为立体。早上，顺着新安江往东往北而去。傍晚，顺着新安江往西往南而回。一路上，是寂寞的牵引，还是陌生的征服，现在我不知道。

 

　　然而，我喜爱出发胜于徘徊。在冬的哲学里，出发即是回归，水变雪，雪变冰，冰又回归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冬雪的披覆之下，我的四季完全可以像一个故事。一个主人公依循着一根线索走到尽头，发现自己只是路人甲，自己所处的故事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镜头，故事还要继续，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是我的冬，我的思，我的收获。也许几千年来，冬一直未变，只是人们太过忙碌，思不起，自然也就收获不得。《易经》很早就教人们要“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可惜劳心劳神的人们忘了拾掇理想，忘了生活中有着变与不变的转换和轮回。

 

　　冬并非只有酷寒，春并非只有温暖，秋并非只有肃杀，夏并非只有炽热。在寂静的世界中，放心的、错位的、交织的去听静的声音，其实静才是四季的共性。

 

　　写到这里，雪依然顾我，旋飞在新安江的上空。我抬眼长望夜空，夜空如古旧泛黑的竹筛，雪花或大或小，不知疲倦地流连于天地之间。天地，在此刻有意为每个人开辟出一间暗室，让人总结，让人沉思，让人渐悟。尽管一切闪现的灵光到最后都会因为阳光普照而暗淡消泯，但勇气、希望、自信却在人心恒驻。

 

　　新安江的雪比北方的雪更堪回味，它让我想起济慈在《夜莺颂》的一句诗来：“在黑暗中我倾听了好几回”。黑暗中是什么，好几回后有什么？人生的本质就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痛苦中寻找快乐，在糊涂中寻找清醒。雪景无垠，寂静重重遮蔽了往夜的霓虹幻彩，新安江城长久以来的车尘马嚣仿佛顷刻远逝。

 

　　我想，在我掷笔截稿之时，有多少双眼睛已然摆脱复杂沉重的浮生困惑，将雪白色的愿景掷向遥远的东方。东方，也许正是冬的源头，雪的源头。（张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