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我们夫妻俩黑不溜秋的，每天忙着过日子，去田地里干活，在家带外孙，再普通不过，我们也曾有过浪漫的时候。
我和她认识30年了，那时候我18岁，她比我小1岁。我去舟山当兵，虽是陆军，可我们部队在一个岛上，要坐船才能到。我这个人天生晕船，坐到沈家门，已经晕得不会动了，接着还要上岛。我们部队所在的岛叫东极岛，岛很大，12海里外就是国境线，从沈家门坐船过去要2个多小时。那段路的浪特别大，海上的浪是出名的：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一丈。除了我，很多战友也晕船了，其实不光人，随船送去的猪、鸡鸭也都晕得躺在那里只会喘气。
我到部队以后，被分配当了通信兵。通信兵的工作很特殊，当班的时候，纪律管得非常严格，精神要高度集中，一点也不能马虎。不当班的时候就非常自由了，既不用出操，也不用训练，随我去哪里。
岛上有个渔村，有很多渔民，年轻渔民都是民兵，她是女民兵之一，经常要去巡逻。我们部队和村里的渔民常常来往，边防前线的军民关系非常好。每个月她们都会到部队来为战士们洗衣服、洗被子，她们村里有需要出力气帮助的时候，来说一声，战士们也都会去帮忙。
我和她认识，主要还是因为她父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在那个时候，老百姓家里还没有电话，村里唯一的一部电话就装在她家，线路是我们部队的，因此平常的维护和保养是我们部队的工作。我一去，连里就把这部电话交给我来维护保养。就是这个机会成就了我和她的这段姻缘，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部队的领导，是他们给了我机会。
我第一次到她家，她父亲表现出来很喜欢我。因为他有6个女儿，只有1个儿子，所以看到小伙子非常喜欢，何况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帅哥。我们当通信兵的，工作都在山洞里，晒不着太阳，皮肤很白。岛上的渔民因为经常要出海打鱼，皮肤都晒得很黑，她常年在海边织渔网，风吹日晒也很黑，不过她的身材很好，个子高高的，也苗条。
当兵第一年，我们算是认识了，但是都没敢动什么心思。我嘛，因为是个新兵蛋子，胆子很小。她呢，刚刚和我认识，姑娘家，也是害羞的。不过我们年龄合适，所以她父亲早有了打算。海岛上风大，电话线容易被刮断，所以她父亲经常叫她来喊我去修电话。每次去修电话，总会把我留下来吃饭。我那时候年轻身体好，酒量也好，喝1斤烧酒没问题，她父亲总是要我陪他喝酒。她在旁边端菜倒酒，很快我们就很熟悉了。
既然时间自由，我就经常往她家跑。只要她父亲打到一条好点的鱼，或者是烧了好点的菜，都会要她来叫我去吃。家里来客人了，也会叫我去陪，后来她家里有什么喜事，我都会去喝酒。她姐姐结婚，妹妹出嫁，我都去吃过喜酒。我当兵第二年，我们就悄悄谈起了恋爱。我可以借着工作之便，经常跑到她家去，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白天大家要工作，也怕别人看见说闲话，不方便。
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到海边去旅游一回，呆上几天，就觉得很浪漫了。对我们来说，那几年天天都是这样浪漫的日子。白天我们怕别人看见，不敢靠得太近，晚上则是谈恋爱的黄金时间。吃完晚饭后，我就拿着她家的鱼竿到海边去钓鱼，她父亲总会叫她拿着手电筒陪我去，从她们家出去往山脚下走，那些礁石我们都很熟悉。那时候，我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守着那根鱼竿，大声地说着“悄悄话”。真的是大声的，因为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很响，“哗……哗……”的，响得就像在打雷。两个人说话要靠得很近，头都快碰到一起了，还要很大声地说话才能听清楚。
在那个大海边，没有任何人来打搅，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有时候在月光下，有时候在漆黑的夜里。当兵的四年多夜晚，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海边度过的。海边的鱼虽然不大，但嘴巴都很大，我钓了这么多年的鱼，钓上来的都是小鱼。不过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冲着钓鱼来的，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大声地说“悄悄话”，那几年我们享受着这样的浪漫时光。
第三年的时候，她和她父亲悄悄地到我家来看过，我当时是不知情的，不过我家的地址早就给了他们。她父亲既然想要我做女婿，到家里来看一下也是应该的，因为毕竟不熟悉我们山区的情况，想来了解一下，大人总是替儿女操心的。那次到来，双方大人见了面，这门亲事其实就算定下来了。她父亲来的那次，对我们这里的晚稻米赞不绝口，因为岛上能吃到的米都是早稻米，比起来味道差多了，还有我们家种的大白菜，因为岛上新鲜蔬菜少，他觉得我们这里的菜特别好吃，回去的时候带了一些。回到岛上，她父亲这么一说，从此我们去岛上都要给他们带上一些米和蔬菜，一直等到岛上能买到这些东西。
我退伍回来之后，我们结了婚。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我又到海岛上去看仓库，一看就看了十年，我们还是在海边生活。我们生了两个女儿，一家人在一起很快乐。后来我不看仓库了，本来可以去她家帮她父亲打渔，那时候渔船都分到个人了，她父亲有条渔船，很想留我下来帮他一起干。其实我也很想留在那里，因为她们家人对我真得是太好了，但我就是过不了晕船关，前前后后一共熬了7个月，实在没办法，像我这么大的块头上了船连个饭碗都捧不牢。
我晕船晕得很惨，在船上边吃鱼边喝酒，一会儿就吐，吐了再吃，可都没用。等船一靠岸，我鞋都来不及穿就上岸，。说来也怪，只要脚一踩到坚硬的土地上，神气就回来了。抬鱼，抬渔具什么活都会干了，端起碗来吃饭一下子就3大碗。她看我这样，实在太难受了，就说我们还是回来吧。她虽然喜欢海岛的生活，可还是跟我回到了山里。如果我不晕船，在那里日子过得肯定比这边好，她也不会跟我在这里受这么多的苦。
她刚来的时候，语言不通，要学当地话，很吃力也很难过；她以前不会吃辣椒，到这里也要学起来，在我们这里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新鲜蔬菜特别多，这和海岛是不能比的。海岛上风很大，长得高一点的菜都不能种，只能种些青菜、白菜。海鲜是吃不起，她家里每年都会寄干的海货过来，她从小在海边长大，很喜欢吃海货，即使没有新鲜的，腌制的、干的都可以，这样每餐有一点海味，她吃起饭来就香一些；她还要帮我去种田，海边的女人平常没那么多活要干，每次她回娘家，她父亲都会心酸地掉眼泪，因为六姐妹中她嫁得最远了，而且还是姐妹中最辛苦的一个。她也悄悄跟我抱怨过，但是苦归苦，想到我们以前那些甜蜜的过去，再苦也算不了什么。
她慢慢地适应了我们这里的生活习惯，以前一点都不吃辣，现在也能吃一点点。我们忙忙碌碌地过日子，算起来结婚也快30年了，总算把孩子们都带大了。看看对方，老了，皮肤也晒黑了，头发也白了，都是当外公外婆的人了。可是年轻时候浪漫的日子，还悄悄地藏在我们的心里，回想起年轻时的浪漫，我们心里总是甜滋滋的。
李田芳 口述 老张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