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烘笼
2012-03-01 15:29

“烘”是它的功用,“笼”是它的外型,合在一起就是它的名字——烘笼。

烘笼的外壳是竹匠用细竹篾编出来的。在我小时候,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个竹匠,也只有一个,村子里五十多户人家,每家做几天,一年的日子便填得满满的了,除了年节几乎没有空闲。竹匠常编的东西有竹篮、竹簟、竹筐、竹畚斗、竹背篓,还有烘茶叶的整套家伙——皖南是茶区,而烘茶叶的器具差不多都是竹制的。

烘笼当然也是竹匠常编的东西。村子里每户人家都有烘笼,通常是有几口人就有几只烘笼,皖南的冬天是冷的——冰针般直往人骨缝里刺的阴冷,就算呆在屋里也和屋外一样冷,除非抱起一只烘笼。烘笼里有炭火,炭火盛在一只铁火钵里,火钵下面先垫上厚厚的灰,再铲入柴禾烧出的火媒,把一根木炭用火钳敲成几节铺在火媒上,很快炭心就一跳一跳闪出红焰来,“啪”地爆出一串火星——就像一个闹小脾气的人,惊得人往后一仰。炭点着了,得盖上一层灰,不然那炭火很快就会炀掉。盖了灰的火钵这时可以放入烘笼里去了。烘笼的大小是套着火钵的大小做的,不偏不倚,天衣无缝。

烘笼上有一个铁丝盖——也是套着烘笼的大小编的,竹匠的活计如何,单从那铁丝盖的工艺上就能分出高底。烘笼盖就像一只马虎的蜘蛛结出的乱网——想必是半桶水的竹匠或徒弟编的;烘笼盖中间细密(还有图纹)、边缘结实,那编它的竹匠也就称得上心灵手敏了。烘笼盖翻过来成凹状,翻过去成凸状,两面皆能稳稳地盖住烘笼,没有正反面之分。

烘笼最大的好处是携带方便,可以拎着到处串。读书的学生冬天上学时每人拎一只烘篮,脚冷了,就踏在烘篮盖上——那时穿得都是布鞋,不会把鞋底烤出胶皮味道,当然了,脚臭味道是难免的。

有嘴馋的学生会在口袋里装一把黄豆或生花生米,下课的时候在烘篮里烤着吃,操作程序是这样的:用细铁丝围一只螺旋型小勺,把烘笼盖掀开,用火筷(筷子的形状,铁质,筷脑子用细链栓着,专作拨火用)将埋着的炭火从灰里拨出,放一粒黄豆或生花生米在小勺里,再将铁丝小勺置在炭火上,不一会香气就出来了,细细的,在教室飘来荡去,等“砰”地一声爆响后,就可以把勺中之物倒入掌心,塞入齿间——香酥焦脆,有时那勺中之物爆劲太大,蹦出烘笼,滚到地上——没关系,拣起来,吹吹,揉掉外面的一层衣子,还是可以吃的。

记得有一次——是过年后开学不久吧,我穿着过年的新袄,外面罩着水红色的细灯芯绒罩褂——也是新的,手里拎着烘笼,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走山路去学校。有一截下岭的山路,每走到那里我们就会像被人哄赶的麻雀一样,嘴里尖叫着疯跑,不知道是因为我穿得太笨还是腿脚太笨,总之我跌倒了,烘笼里的炭火和灰泼撒了一地,有一半被我压在身下。

小时候的我总是爱跌跤,一双膝盖几乎从未完好过,瘀着血,青一块紫一块,仿佛有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精灵故意跟我使坏似的,但我并不觉得跌跤有多么疼痛,爬起来就忘记了——之所以把这次跌跤记得那样清晰,念念不忘,是因为那件簇新的水红色细灯芯绒罩褂给烫了几个窟窿(所幸没有殃及里面的新袄),脸和手也蹭破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破了皮的地方过几天就能长好,一点疤痕也没有——若是细灯芯绒褂子能象皮肉那样,破了之后可以自己复原就好了——真是可惜啊,真是可惜,要知道并不是每个新年我都能穿上新罩褂的,除非旧罩褂短得实在不象样,母亲才会在年前咬牙给我做一件。

村子里的老人到了冬天是片刻也离不了烘笼的。系着围裙的老奶奶把烘笼放在围裙下,一只手挽着烘笼提把,一只手放在烘笼盖上,侧面看去,腹部像隆起了一座小山,热气被打着很多补丁的围裙牢牢罩住,拢在胸口和肚皮上,暖呼呼的。老头子则喜欢将两手背在身后提着烘笼——外褂的后摆盖住烘笼口,热气顺着腰杆往上爬、往上爬,直爬到背心,再一丝一丝地渗进去——脊梁骨不再像是被冷水浇铸了那样冰寒了。(项丽敏)

责任编辑: 黄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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