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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树下的那个身影
2012-11-05 14:55

我的家乡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在村头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古樟树。据传,这两棵古樟是我的祖先移民于此地时所植,至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了。这两棵古樟直径都在两米以上,至少需三个成年人合围方能抱住。樟树枝丫众多,树冠郁郁葱葱,显得生机勃勃。古樟外侧是上世纪70年代构筑的防洪大堤,在大堤上建有关帝庙。小庙、古樟、堤坝三者浑然一体,此处便成了村里老人纳凉聚会聊天、小孩戏耍的集中之地,也是村里人送别亲朋好友的分手地。

但古樟树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树下的那个身影。那个身影一次次地在樟树下迎接我的到来,又一次次地送我离去。我就象一只风筝在岁月里飘浮,而牵着风筝丝线的人就站在古樟树下。

我是个少小离家的人。读完小学后,先是当起了放牛娃,每天赚两分的工分。然而,小学升学考时,我竟意外地考上了严州中学。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严州中学首次面向农村招收初中生。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一个在小山村长大的孩子从此就踏上了另一条道路,而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古樟树底下开始多了一个身影。这一身影从高大变矮小,直至最终消失,整整35年!

十二岁那年,我挑着被褥和米、菜,兴致勃勃地向家人告别,到严州中学求学。那时的我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自离开家乡。那个身影送我到大樟树下,深情地抚摸着我的脸,只说了一句话:“好好读书,做一个有出息的孩子。”我仰望着那高大的身影,深深地点了点头,开始了我的苦学之旅。

那年的国庆节,是我离家求学后第一次回家的日子。当我走到大坝上时,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大樟树底下翘首以待。我连忙跑步扑向那个身影,在那个身影的怀里号啕大哭。那个身影捧着我稚嫩的脸说:“你都已经是初中生了,怎么还哭?快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一句话,就把我的眼泪收回去了。接着那个身影拉着我的手,接过我的书包和行李,快步地向家里走去。

在我求学的六年时间里,每次我去上学时,那个身影都送我到大樟树下,每次都重复着一句话:“好好读书,做一个有出息的孩子。”而我每次回家,迎接我的还是樟树下的那个身影,从没有间断过。六年之后,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我是那个小山村里考出的第一位大学生。记得送我上大学时,村民们敲锣打鼓把我送到村头的樟树底,长辈们一一握着我的手,叮嘱了又叮嘱。最后,那个身影走过来,拥抱着我,只说了一句:“学好本领,以后当个好老师!”在拥抱时,我才发现,我已比那个身影高了半个头。我第一次发现那个身影头上已长满了白发。刹那间,泪水涌了出来。那个身影帮我拭去泪水,拍拍我的肩膀,催促着我赶紧出发。

读大学时期,每月两封信,我都会准时寄到家里,向那个身影汇报我的生活与读书的情况,同时提前告知我回家的日子。每一次回家,我都能在樟树下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我走向那个身影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十分的幸福和快乐。当我拉着那个身影粗糙的手慢慢往家里走时,身后都会牵走村里人羡慕的目光。

工作后,我回家的次数逐渐减少。但逢年过节,我都会回去,因为有那个身影常常牵挂着我,让我梦萦魂牵。这个时候,我就会体会到“近乡情更怯”的感受。当我走到大坝的那头时,我都会翘首仰望大樟树,并寻找那个让我牵挂的身影,可是我经常会失望,因为那个身影坐在大樟树下的石凳上或者坐在庙里等我。在这时,我才发现,那个身影已开始萎缩,变得矮小了,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头上已是银白一片了。

结婚生子之后,我每次回老家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三口。当我决定要回家时,我事先都要打电话给哥哥,提前告知。为了给那个身影一个意外的惊喜,也为了那个身影不再在樟树底下等待,我总是提醒哥哥不要告诉我回家的确切时间。但奇怪的是,每次我都会在大樟树下看到那个身影。那个身影看到我们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知道你们会回家的。”然后抱着我的孩子或拉着我媳妇的手,慢慢地往回走。

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我们每次回老家,那个身影都会出现在大樟树底下等我?后来,从哥哥和村里的人那里我找到了答案。原来,那个身影每天都要站在大樟树底下至少两次以上,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村里人都知道,那个身影在等待一个人回家。而那个人就是我。当我得知这一情况时,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并暗暗发誓,要常回家看看。但惭愧的是,生活在小城里拼命工作的我,总会被各种琐事所缠绕,回家的次数只能保证一个月一次。

那个身影已经步履蹒跚了,那个身影的记忆已经大幅度衰退了,那个身影已经饮食锐减了……

最后一次在樟树下看到那个身影是今年的端午节。我开着车载着妻女回家。在大坝的那头,我就看到那个身影站在樟树下望着大坝的这一头。我透过车窗看到,那个身影已经佝偻着身子,在古樟树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渺小。满脸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满头的白发写满了人生的履历,呆滞的眼神写满了人生的无奈。一霎那,我的眼睛模糊了。我连忙减慢车速,慢慢地停下来。然后,迅速地打开车门,去扶那个身影。那个身影看到我,流下了浑浊的泪,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们会回来的。”然后转头对村里其他人自豪地说:“我就知道他们会来看我的。”我们相互搀扶着往家里走。

想不到的是,那个身影在今年夏天跌了一跤,当我赶回家时,只能在听到她在床塌上呻吟。当她看到我到时,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握着我的手说:“没事,没事。只是今后我可能再也不能去樟树底等你们了。”此时的我除了失声哭泣外,只能拉着那双瘦削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让这双粗糙的手久久地抚摸我的脸。想不到的是仅过了短短的两天之后,那个身影甩下了我,撒手离开了人世……从此之后,那两棵古樟树底下再也没有了那个身影,而我再回老家时,看到那两棵生机盎然的樟树时,唯有泪水在我眼眶中打转。我知道,古樟树还会好好地活着,看尽人世间的聚散离合,而对于我,则永远地失去了一种幸福的牵挂……

(蒋祖云)

责任编辑: 郭锡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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