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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甑子
2012-11-11 17:51

饭甑子作为炊具中的一员是比较低调的,在我家平常的日子几乎见不到它,当它出现在灶台上时便是一年的末尾了。

每到大雪的节气,母亲就把那只黑黝黝的、仿佛历尽沧桑的饭甑子从杂物间里翻寻出来,拿到结了薄冰的河里浸泡。饭甑子是木头家伙,得压一块石头才能让它老实地呆在河底。半天过后,母亲估摸着饭甑子差不多已吃足水了,便去河里将它捞起,洗净。吃了水的的饭甑子比先前精神了很多,不再是刚出杂物间时松松垮垮的样子了。

清洗饭甑子之前的几天,母亲已把坛子里储存的糯米取出一些,淘净,泡进木盆里。坛子里的糯米是为年节准备的,过年少不了的冻米籽、甜酒、年糕、糖糕都得糯米来做。做冻米籽的糯米泡的时间最长,要在木盆里泡上六天六夜,直泡到骨子里的坚硬有了水的柔韧,方可置入那只有着巨大胃部的饭甑子。

饭甑子的胃部确实够巨大的,因此有个不太雅的外号——“饭桶”——这也缘于它桶状的造型。在木制器物中,饭甑子的造型可算是极简的了,只有三个部分:桶身、桶底、桶盖。饭甑子之所以能将生米蒸成熟饭,关键之处就在它由六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桶底。——桶底的六块木板之间均有缝隙,半粒米的宽度,这样宽度的缝隙不至于使米粒漏出,又可让沸腾的蒸气无阻碍地进入。

将糯米入饭甑子蒸熟的那天我赶早起了床,嘴里呼着一团团白气,兴奋地跑前跑后,帮着母亲抱柴禾、烧锅。母亲看起来也是有些兴奋的,又有点说不出的紧张,双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揩着、揉着。锅里的水烧得滚沸了,母亲才放下手里皱巴巴的围裙,将饭甑子端进锅里,拿过一把洗净的秤杆,竖起来,在装了糯米的饭甑子里小心地戳出几个洞眼,将桶盖盖上。

盖了桶盖的饭甑子上面得压上一把刀——这是上辈人传下来的讲究,说是可以避邪。避什么邪呢?我问母亲。母亲也讲不清楚,只说这样蒸出来的糯米饭不会夹生。

只是有时候在桶盖上压了刀还是不管用。当母亲揭开桶盖,看到饭粒中间有着碎白点儿的糯米饭时,脸色都变了——怎么会是夹生饭?母亲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舀出几粒放入嘴里,嚼了一下,硬生生的口感告诉她确实是夹生饭。母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的难过并不在于夹生的糯米饭做不成冻米籽——在乡下有个迷信的说法,若是做冻米籽或甜酒的糯米饭蒸夹生了,将预示着来年家里的运势不佳。母亲是小学教师,也算是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了,虽然明白这些迷信的说法没有依据,心里仍然摆脱不掉一层莫明的恐惧。

好在大多数的年末,饭甑子都争气的给母亲蒸出了很像样的糯米饭。看到母亲在揭开桶盖时脸上放出的粲然一笑,我趁机举上早已端在手里的大蓝边碗,母亲将捏好的两个糯米饭团丢到碗里,说:等不及的好吃佬,沾点白糖吃去吧。

饭甑子蒸的糯米饭团真是香啊,又香又有筋道,哪里还用沾白糖呢,我很快便将两个鸭蛋大的饭团消灭。

做冻米籽之所以要在大雪的节气以后,是因为这时的气温已近零度,蒸熟的糯米饭不会变质。母亲将饭甑子里的糯米饭倒进竹匾,用筷子一点点的拨开,摊平,端到通风的阴凉处晾着。三、五天过后,糯米饭便风干得差不多,用手将它们轻轻地揉开。揉开的糯米饭又变成一粒粒的米状了,水晶般晶盈剔透。

变成米状的糯米饭此时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冻米籽。冻米籽要拿到太阳地里晒透,直到骨子里的水分被太阳吸收,恢复到入水浸泡之前的坚硬。

整个做冻米籽的过程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最后这个环节——晒冻米籽。母亲总让我在这个时候扮成看守冻米籽的稻草人,长时间地站在一溜摆开的竹匾中间,吓唬麻雀,哄赶那些探头头探脑的鸡们。

没有比看守冻米籽更枯燥乏味的差事了,我时时地想着逃开,去和邻居家的女孩玩捉迷藏、跳房子。母亲看出我的不耐烦,便抓了一把冻米籽,在锅里炒成白胖香脆的冻米,用碗盛了放我手里,看我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时说道:是不是很好吃啊?你要是不看着冻米籽就会被麻雀吃个精光,到过年你也就想不到冻米糖吃了。

母亲的法子很管用,我端着那碗香脆的冻米,嘎叭嘎叭地嚼着,乖乖地将稻草人继续扮演下去。(项丽敏)

责任编辑: 周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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