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丽敏

    3月6日是惊蛰。

    打开手机，在微信上看见老树的应景画作——低处是小麦青青，高处是泥土样墨黑的云层，连接小麦和云层的是一排银色闪电。有意思的是，老树把闪电画成根须的形状，再一看，又像大地上无数河流的纵横。

    这就是老树画画的高明之处，三笔两笔，写实的东西有了，写意的东西也有了，经得起端详和品味。

    老树画作都配有“老树体”的诗句，时而诙谐，时而自嘲，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大智若拙。这幅惊蛰日的画作所配的诗句是“大地春又回，长空裂惊雷，万物生欲动，无为自有为。”

    惊蛰是春天的第三个节气，到了这个时候，春天就开始显示出它的明显特征了：河边的杨柳返青，山间的花事渐频，田间地头新泛出的绿草茸茸，挂满水珠，清新得不忍踩踏，一阵风吹过，竹林里噗噗瑟瑟地下起密集的雨点——那并非真的下雨，而是昨夜雷雨留下的遗迹。

    惊蛰的雷声像是悬在半空的钟声，总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敲响，当它敲响的时候，蛰伏在泥土下的虫子们一惊，就醒了，伸一个懒腰，对自己和身边的伙伴说：春天到啦，是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啦。

    大概是物候节令提前的缘故，今年雷声动得早，还没到惊蛰就响了，也是在夜里，轰隆轰隆从天空滚过。过了两天，去野外，看见菜地里的萝卜花、紫菜花、白菜花都开了。油菜花也开出很多，有两只蝴蝶在菜花上忙碌着，起起落落，一只是穿了豹纹衫的黄钩蛱蝶，一只是白色的东方菜粉蝶。那么一大片油菜地，只有这两只蝴蝶，且是互不相干的样子，各自飞着，看着一会，便觉出些寂寞来。毕竟是早春啊，更多的蝴蝶还在蛹虫的阶段，或正在艰难蜕变的过程中。

    看见蝴蝶的那天还看见一只小蜗牛，在马路中间停着，也不知它要去哪里。我经过小蜗牛，想想，又走了回来，把小蜗牛捡起，放到路边已经返青的草地上。我是担心来去的车辆会压到它，不过，这样自作主张改变它的方向，即便是出于善意，对小蜗牛原本的意愿来说，仍是一种冒犯吧。

    我工作的单位不远处有一片水塘，去年秋天刚到这里的时候，时常听见从水塘里传来的潜鸟叫声，那声音是乡村长大的孩子熟悉的，说不上动听，有些寂寥，又像亲密悠长的呼唤。每次听到这声音，我就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回到生命之初怯弱又单纯的光阴里。后来，到了冬天，潜鸟的叫声忽而就消失了，留意了好一阵子，还是听不到，心里空落落的，担心它们是被更大的动物捕获，作了食物，或被人射杀了。

    昨天，也就是惊蛰日的傍晚，临下班时，又听到那熟悉的、久违了的潜鸟鸣声——有些寂寥，又像亲密悠长的呼唤。原来它们还好好地活着呢，只不过像那些蛰伏起来的虫子们一样，收声敛气，躲到某个秘密的地方过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