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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活在心中的鱼山
2015-08-13 12:11

□ 柴廷芳

2015年2月15日,《今日建德》副刊上发表了一篇谢建萍写的散文——《鱼山村》,初看题目,以为是外地游客写建德某个偏僻小山村的游记,并没有特别在意。但是顺着文章读下去后,我渐渐被文中所描写的风土人情吸引住了,那字里行间跳跃着的情景,全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原来作者写的竟是生我养我的那个“鱼山村”哪!特别是随文所附的那张照片上用溪石铺成的台阶,便是我老家门口那条下坡路,我一生不知走过多少遍了,几乎每一块石头都能认出来;文中记述的那些老屋门楣、窗户上依稀可见的毛笔字,乃是我已故三哥的遗墨。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位于衢州最南端大山深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如今居然也受到远方游客的青睐,并把它写成美文,发表在报纸上。我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犹如回老家走了一趟,那里的山水、道路、老屋、人物和意境,时时拨动着我的心弦,牵引着我的缕缕乡愁,半年多时间过去了,“鱼山村”这三个字,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情不自禁地要把它诉诸笔端。

鱼山村是一个古老的小山村,建于何时已无从查考,仅据我们柴姓祖宗从元世祖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迁居此地的时间来计算,至今已有738年的历史了。按元代行政区划体制,这里原名为西安县九都西峰里登部社,因柴姓迁入后,人丁兴旺,成为全村的大姓,改名为柴家村,以后因村口有座形象逼真的鱼山,又改名为鱼山村。

这座鱼山高不过百米,长不足二里,却一峰独秀,兀立于村口,东临梅溪碧水,西望群峰如屏,形成一个狭隘的山口,锁住整个村庄,从村外看不到村容真面目。在未通公路前,这里只有一条溪石小径相通,是村民和路人进出的唯一通道,险隘天成。行人到此,则豁然开朗,似世外桃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西朝东、四面环山的村庄。一排排泥墙瓦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古风朴韵;屋后是层层梯田,拾级而上,望若鳞波;再高处峻岭逶迤,层峦叠翠;村脚南水北流,鱼翔浅底;东岸田畴平展,阡陌纵横,供春种秋收。

鱼山不仅是这个山村永不磨灭的地标,而且是每个村民滋生思念和期盼的地方,更是亲人聚散离合、守望幸福的驿站。我从外出读书时起,每次出门或回家,母亲都要在鱼山旁的凉亭上,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我离去;或望眼欲穿地盼着我早些回到她的身边。这里永远都汇聚着、交融着浓郁的亲情和乡愁。

登上村后的高岗俯瞰,鱼山恍若一条鲜活的鲤鱼,畅游在山谷绿波间,自北向南冲涛逐浪而来,朝着村南貌似龙门的和尚山,似欲一跃而上,蔚为壮观。漫步鱼山林径,只见古木参天,林荫蔽日,分布着松、柏、樟、栎、椿、枫、青冈、木荷、苦槠、红豆杉等众多针阔叶名木,其中不少是百年以上的古树。身处其间,沐林下清风,赏山花烂漫,闻鸟语花香,顿觉心旷神怡。童年时我常和小朋友们结伴乐游鱼山的密林深处,或上树捕松鼠、掏鸟蛋;或在林间捡拾苦槠、榛子,寻找栀子、兰花;或在古松根挖掘松香、爬红豆杉采撷红果,其乐无穷。最有趣的是春夏之交,我们几个小伙伴像叠罗汉似的攀上古樟,捕捉鱼山上特有的野生樟蚕。这种通体青色如翡翠的樟蚕,此时满腹蕴藏着待吐的蚕丝,我们把它抓回家,切开蚕背,抽出蚕腹中缕缕晶莹剔透的蚕丝,用来作为钓鱼丝,既坚固又透明,放进水里水丝一色,鱼儿不易察觉,钓鱼效果特佳。鱼山上这些有趣的往事,是我生命中永远难以抹去的记忆。

鱼山,给这方水土打上了深深的印记,这种印记不仅体现在显性的村名上,更体现在隐性的文化层面,它像一条无形的丝带,绾系着全村的村风民俗,又像一块强力磁铁,永远吸引着村民的灵魂。譬如“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就深深地烙印在村民的心中,大家把这座形象逼真的鱼山看作是上天的恩赐,游到这里已幻化成龙了,象征着鱼山村一定会人才辈出,兴旺发达。千百年来,鱼山村以耕读传家闻名,十分重视兴学教育,文化普及率很高,全村少有文盲,还培养出许多人才。远的不说,仅从民国以来,这个只有一百多户的小山村就走出了38名大学生,还有大学教授、高级工程师、高级建筑师、高级农艺师、高级经济师等高端人才9名。令人刮目。

在鱼山北麓,靠近鱼鳃旁,原有一座红墙黛瓦的“万安殿”,像是鲤鱼的胸鳍,十分抢眼,这也是鱼山村地标性的建筑物。与众不同的是,这座古庙没有民间佛教寺庙中常见的阿弥陀佛、观世音、地藏王、十八罗汉等泥塑菩萨,它供奉的是唐朝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抗击安史之乱叛军而殉国的两位忠臣良将——张巡与许远。据史载,张巡原是武将真源令,许远为雎阳太守,二公受命于安史之乱的政局危难之际,协力死守雎阳(今河南商丘),率数千忠勇之士,战十余万虎狼之敌,坚守孤城十月之久,捍卫了江淮地区千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后虽因矢尽粮绝,双双殉国,但为唐军反攻赢得了宝贵时间,一举消灭了安史叛军。张、许二公以“守一城而捍天下”的赫赫战功,被唐王朝封为“双忠圣王”,在《新唐书》中列入“忠义传”,《资治通鉴》上也有较大篇幅记载。民间则称二公为“文武保卫神”,各地民众相继建庙祭祀,有的称“双忠庙”、“双神庙”或“文武神庙”。鱼山村这座古庙称为“万安殿”,其意也是歌颂、祭祀张巡、许远二位忠臣良将精忠报国精神,祈佑一方平安。这座“万安殿”究竟建于何时,也无从查考,但从庙中原存钟鼓上之铭文所记“西安县西峰里登部社”的村名来看,可能始建于元、明年间,起码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万安殿坐北朝南,沿缓坡顺势而建,庙门正对村子。庙堂共分三进:入庙门第一进为厢房,供庙祝和外地香客居住;第二进为正殿,设两座二米多高的木雕佛轿,轿身由几千名镂空雕刻、手持各种古代兵器的战士组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佛轿中各端坐着一尊木雕神像,其中红脸穿战袍的是武将张巡,白脸穿朝服的是文官许远,庄严肃穆,正气凛然。这两座佛轿堪称巧夺天工的艺术珍品,如果能保存到现在的话,可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了。第三进是先农殿,墙上有三幅壁画:正中为五谷神,左边是土地公、婆,右边是雷公电母,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第三进殿堂东西两侧各开一扇圆门,西头通村路凉亭,东头通鱼山野径,两旁都有几株数抱围的古樟浓荫覆盖,好像护佑古庙的卫士,威武雄壮,古雅清幽。每天早晚,从古庙中传出悠悠的晨钟暮鼓之声,响彻全村,提醒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年农历十月十五,也就是张、许二公殉国的日子,全村隆重举行迎神赛会,把两座佛轿抬出,环村外巡游,全村男女老少一齐出动,敲锣打鼓,彩旗招展,浩浩荡荡,一路送行,场面十分壮观。全村人就像过大节一样,家家张灯结彩,人人进庙烧香。外地香客也纷纷前来进香祭拜,攘往熙来。村里的坐唱班,日夜吹拉弹唱,鼓乐喧天。整个庙堂要热闹三天才归于清静。

鱼山村的“万安殿”,弘扬的是双忠文化,传承的是双忠精神,使先烈的忠魂永驻,英灵长存,共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忠孝节义”在民间代代相传的一个缩影。鱼山村人,不论是务农经商,做官从教,都把这种传统美德奉为自己处世为人的准则,融入血脉之中,形成一种无声的正能量。如抗日战争期间,村民们就发扬双忠精神,自发办起团练,武装保卫家乡,不受日本鬼子侵犯。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古老的、具有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内涵的经典建筑,却在那些荒唐的岁月,非常遗憾地被当作“迷信”而彻底摧毁了。先是烧毁张巡、许远两位忠烈的雕像和两座精致的佛轿,砸碎古朴的檀木大香炉和晨钟暮鼓,继而把神圣的庙堂改为生产队的农具肥料库、养猪场。包产到户后,古庙无人管理,年久失修而倾圮,原来的庙基上如今已建起了民居。唯有古庙两旁的几株古樟幸免于难,依然挺立着老而弥坚的躯干,苍翠的枝叶覆盖着这片古庙遗址,留住人们的记忆,勾起人们的乡愁。

无独有偶,紧邻“万安殿”的秀丽鱼山,在全民大办钢铁的狂潮中,也遭到了空前浩劫,西半坡的所有树木,不论大小古新,从山顶到山脚统统砍光,就地建窑烧成木炭,供那些所谓“小土群”的高炉炼钢铁。半座鱼山成了光秃秃的荒山,就像鲤鱼被剥了半边鱼鳞一样,痛苦地挣扎在梅溪旁。改革开放后,虽然经过多年封山育林,如今已经基本复绿,但已不如当年那么郁郁葱葱了。

多年来,我每年都要回到生我养我的鱼山村一次,探望长辈,看看家乡的变化,重拾家乡的记忆,特别要到鱼山上走一走,看一看。近几年因长辈已先后仙逝,我自己也年届耄耋,已有三年没有回乡了。然而,悠悠岁月与山重水隔,从未遮断我的乡思。对于家乡所有的回忆,对消逝了的事物之感叹与伤怀,都凝成了记忆中的乡愁,成为经久不衰的情愫,历久弥新的期待。我想,家乡犹如一条涌动的河流,既闪烁着历史的积淀和文化的记忆,更充溢着丰富的时代气息。比如原来崎岖的山路,如今已变成宽阔的康庄大道,从家门口可以坐汽车直达县城;原来幽暗的煤油灯,如今都换成了雪亮的电灯,家家都有了电视,通了电话,连老爷爷、老奶奶也经常拿起手机与在外工作的儿孙聊天……所有这一切变化,让我深深感受到在这条涌动的家乡河流中,可以体验到它所蕴含的传统文脉,也可以看到时代所显现的光芒;可以听到历史的回声,也可以感触到时代的情怀。秀丽的鱼山便是这条河流历史演变和发展的见证,它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责任编辑: 方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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