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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吹就痛
2015-09-30 17:20

 

□ 沈伟富

1、

老北常说我是这座城市的奇葩。

30好几的温度,出个门不是罩着防晒衣便是长袖杉,就算汗水在后背肆意成世界地图,也舍不得剥下罩衫。

他怎么会知道,我怕风?夏天的风,裸露的手臂风一吹就痛。

人的习性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来的。我们常常把先天的缺陷归咎于遗传,多大的过错,罪魁祸首都是父母。后来的习性,多数是自虐而成。而且我们往往还把这种脱变的恶果打落了往肚子里咽,血肉模糊也不愿意张嘴叫一声。

比如我这臭毛病。

确实,也是这样。

1986年,我几岁来着?大概8岁,还是虚的。我妈一手抱着我那3岁的弟弟,一手在费劲地掏大门钥匙。那天应该下着雨,我记着的,浑身湿透,嘴唇发紫。

“妈妈,珍珍、红还有小强都上学了,我也想去……”我拉着我妈的衣角扯了扯。

我妈没响,她大概心里有事,或者是该死的雨下得她烦心,再加上摸了半天没摸到钥匙,我想是这样的。我又说了一遍,比之前大声了。

“啪”一巴掌落下,比头顶的雨来得快、来得凉。我先是瞪着大眼,说不出话来,随后泪流满面,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哭。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如此,你并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但生活本身就够你难过了。我弟也哭了,哭得比我响亮。他这一哭,大门也开了。

后来,我烧了一夜,怎么好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天应该是9月2日。同伴都上学了。由于家里筹不出学费,我到第二年秋天才正式入学,上小学那年我9岁。

2、

该死的记性有时候真是好得出奇,就像数字电视,只需开通了某些功能,点播、回放、快进快出精确到秒,可以直击某个片段。记忆的生成也是由一个一个画面合成的。那也是一个有雨的日子,校门口那株法国梧桐枝繁叶茂,雨后一阵风便抖落了藏在叶片中的雨珠,一时滴滴答答打下来。我拖着自行车快速躲过这一劫,刚好,就撞到了你。

你是别校转来的留级生。我是大龄入学儿童。16岁,初二,老气横秋的我们成了同桌。

当然不是同桌这么简单。

从那年开始,我学着去大食堂蒸饭。然后恋校,恋教室,连节假日都盼望时间走得快点,再快点。我和你做过什么呢?拉过手,钩过小指头,你学着英文叫我“wife”,还非得让我回你“hasband”。天晓得我当年的英语有多烂,直到把这个词标上中文读音,才硬生生往心里记去。

我们相约,假期去我老家骑单车。

我们相约,一起上同一所高中。

我们相约,毕业后每年夏天在校门口的大梧桐树下见面,不见不散。

那个年纪,比爱浅几层的喜欢,足可以把心装满。

转眼,就初三了。

伴随而来的是我父母的战争,因爱生恨,硝烟四起。

我妈为了拉我当同盟,硬拉着我干了几件丢自尊的糊涂事,结果越闹越糟。世间那么多故事,其实哪有胜者。他喜欢你,你什么都可以做,他不喜欢你,你做的一切他都看不顺眼。说白了,不是每个人都有任性的权利。可是我妈不懂。

终于有一天,我妈失踪了,吓得我爸关上大门,‘扑通’一声跪在我和我弟面前,自顾自煽着大嘴巴子,一遍煽一遍哭诉,我那不懂事的弟弟又被吓哭了,我总算在这不堪回首的画面中想起了当年说的那句话:你把我妈找回来就离了吧!

事实上,我妈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爸,临走之前心里念的全是我爸,还有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

大概所有的希望都砸在那个假期里。

那个假期,你到底还是爽约了,我在老家等了两天。之后,校园里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炎热的夏天,知了胡乱地叫,狗胡乱地叫,过路的自行车胡乱地叫,但却像极了一幕幕哑剧。我蹲在大梧桐树下,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斑驳的树荫里。

战火延年,渐渐地硝烟风干了我的泪水,然而那些隐忍、自卑、屈辱还有抑郁的种子,却像幽灵一样钻进了我的身体,继而生根发芽,又茁壮生长。我的身体仿佛不停地下坠,不停地纠结于那些忽明忽暗、忽冷忽热的爱和未来,不停地把它们扯进一切生命存在的意义中,然后,拧成一团飘忽不定的谜,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落地。

3、

眼看就2000年了。还是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工作是三天两头换,好不容易找了个清闲的活,手头又紧张了,身边的朋友看不过去,说,一辈子不长,别亏了自己,趁大好青春赶紧找个人好好透支下。可当我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便恍惚了。不知身在何年。

老北是那年月出现的吧。他扎着发髻,留胡须,没事瞎晃荡,晃两下便到我这里了。可惜,老北和我一样穷,身上没一处可透支的资本。那我们只有同病相怜了。

我时常对他说,哪天你要走了,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呢?

总之你一定要告诉我!

还有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和一个人待一起久一点,我怕在某一个早晨醒来,说好的那个人,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好怕生活又复制当年的哑剧。

这些,你不会明白。

再后来,老北就为了生活忙成了狗,到处‘流川’,每到一处都给我留个电话,呼机奢侈的年代,老北也毫不吝啬地腰间别了一个,说,这样你就能24小时找到我!

又一次开火,匪夷所思,我成了靶心。愤怒就像喷发的火山,浓烟滚滚,再也无法隐忍。然后,我爸一巴掌劈了过来,那一刻,我知道,这一巴掌把所有的卑微都终结了。

我给老北留言:带我走吧,我想有个家!

半小时后,老北一身泥水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回想这些年走过来的路,我常常感觉手和脚一直费劲地捆绑在一起,无法施展开来。或许是胆怯或许是习惯,倒无所谓好坏。生活也总是这样,时好时坏,好好坏坏之中,人变得坚韧起来,就这样,不至于好到哪里去,也坏不到哪里去,时间继续往前走,日子继续过下去。

4、

这些年,习惯了QQ、微信。逐渐的有了这个群那个群。没事时,朋友圈截个图刷个屏,彼此之间靠着虚拟的网络游戏人生。

有那么一些人一进群就亢奋。亢奋绝对是做一件事最初的原动力。

这年夏天,J就是用着亢奋感染着大家,没事瞎咋呼,约吃饭、K歌,闹腾的结果是腿折了。第二天,还不死心,瘸着脚继续招呼人。

就这样,我见到了你。

突然,我嗅到了一种味道,久别重逢的味道。那真的是一块关于记忆的琥珀,晶莹剔透。有时候你的潜意识是能欺骗你自己的,但是你的嗅觉不能。每一种味道都无法用文字来形容,却能让你的脑海出现一个无比真实的场景。当年梧桐树下短暂的气息,给过我的快乐,远远胜过那些痛苦和孤单的岁月。

我说你风尘仆仆几百里赶来,就一瓶干白把我撂倒,我糗大了。

你说,我有事过来,刚好凑巧。

我心里嘟哝着,你大爷,我喝成这样你只是刚好凑巧!

后来,你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半梦半醒之间,拉开11楼的落地纱帘,十字街头空旷得看不见一辆车影,灯火依旧璀璨。

我突然想起了老北。

那个电话是半夜响起的吧。那天老北出差,手机没电后设置了呼叫转移,就这样电话被我接着了。

一下子击中了我心底的防线,溃不成军。

说好一辈子同行,走着走着也就散了。不是不懂得珍惜,也不是不够爱,而是缘分太浅,注定不能走得太远。

我说:老北,我不想吵,也不想委屈自己,我们分开吧!

老北说:你非得坚持,那我们先分开住,你楼上,我楼下。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我们少个孩子。

的确,我们一直少个孩子。

我和老北认识了五千三百二十一天,结婚十年,然后,楼上楼下住了五年。我们就像并行等待灯控的两班车,是继续平行,还是左转弯或者右转弯,说不好。人这一辈子路太长,每一个十字路口都可能走岔,还有意外的爆胎、机械故障等等,哪能都说得准。

一个星期之后,阴差阳错,我和你在另外一个城市碰上。

我坐在你对面,平静地喝着茶,吃着菜,看着彼此眼角多出来的皱褶,相视而笑。那些曾经解不开的结,想不通的事情,不懂的心,现在,都明白了。谁说离开的那个人,是飞远了的风筝?当有一天,你仰头看着天空的刹那,你也会明白,留下来的,对于离开了的那个人来说,也是一只高飞的风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给我等到,你就是我的。

后来呢?

剧情本来就简单,后来我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我们说了再见,你往东,我往西,中间几百里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5、

前几天,我和老北坐在公交车上,忘记了那天我们是要到哪里去。我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看着车窗外,小城的街道很窄,一到高峰,这班公交车就很艰难地被挤到了江滨路上,然后堵得走不动了。这时候,我扭头看着老北,说,我们离了吧!

他回过头看着我半响,说,好。

离婚要准备什么呢?其实也没有太多需要准备的。户口本、结婚证、再多个离婚协议,这个早几年就签好了。

工作人员看着我们问,你们想好了?

我们平静地说,是。

红咖啡色的本子从此孤家寡人。

然后华灯初上,我们去‘九百碗’吃了一碗青椒肉丝面,又一起回了家。

要等一个人,从来就不容易。何况是那么远的人。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你的微信:我怕害了你,然后再让自己受一次伤,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突然感觉有一盆冰水,从头顶倒了下来,浇透了我心里那团含苞待放的棉花,浸了水的棉花臃肿不堪,沉甸甸地堵在心尖上。

我看了半天,终于相信,你说来说去,再多的借口,都是因为不愿意在乎。承诺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时间,就像看不见的杀手,你在明,它在暗,慢慢消逝了一切,包括爱情还有青春。

我的生活仿佛又演回了当年的哑剧。可是,灯火阑珊处,我已经没有多少回忆可用了。

那么,只好说再见!也许,再也不见。

“我努力过了。可惜我们的缘分比我们的生命短暂。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发完短信,我倒头就睡。

第二天,验孕棒测试出两道红杠。

6、

半个月之后,从医院出来,我就落下了风一吹就痛的毛病。

老北还是住在我楼下。

他常说,女人没个孩子太孤单了。

他还说,含笑饮毒酒,也得为那个值得的人。

 

 

责任编辑: 蔡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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