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下午去火焰山游览，回到吐鲁番市区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因时差的关系，这时的天还没有黑。我们在一家维吾尔族饭店用了餐，就乘大巴去吐鲁番火车站，去赶一趟夜晚12点48分开往甘肃敦煌的Y202次列车。

说是吐鲁番火车站，车站却不在吐鲁番，而是在距吐鲁番五十多公里外的大河沿镇。导游对我们说，吐鲁番火车站是1960年建造的，吐鲁番海拔低，如果在吐鲁番建火车站，那兰新铁路在这里就会形成“凹”形走势，以前的火车动力限制了爬坡角度，为避免这样的走势，只得把火车站建在吐鲁番盆地的北缘，地势相对高一些的大河沿镇了。吐鲁番火车站是新疆的交通枢纽，兰新铁路、南疆铁路都交汇于此，内地的人要乘火车去南疆的库尔勒、阿克苏、喀什等地都要在这里中转。

到了吐鲁番火车站，已是晚上将近十点了。原以为这么晚了，赶火车的大概只是我们这些在外旅行的游客了吧？谁知火车站的广场上，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等候安检的有几千人。我们随着人流，慢慢地通过了安检。进入候车大厅，大厅里的人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大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坐满了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我连忙放下行李，坐在上面休息。

一眼望去，整个候车大厅，除了我们几个游客外，大多是中老年妇女。看她们的装束，像是从农村来的。坐在我身旁左边的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妇女也许太累了吧，她们相互依偎着睡了。在我右边的一个姑娘和一个子小伙的精神好像挺足，他们带着耳机，躺在用编织袋包着的被子上玩游戏机。在我对面的是两个妇女，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一个胖乎乎的，另一个身材矮小一点，她们在吃方便面。

“银花，要不要加根火腿肠？”那个身材矮小的妇女问。

“好，给我剥一根吧。”那个叫做银花的妇女回答说。

一听口音，觉得她们好像是安徽、河南一带人。现在又不是春运，车站里怎么有这么多候车的人呢？他们是从哪来的呢？带着好奇，我向那位身材矮小的妇女打听。也许是见到陌生人问话不好意思吧，她低着头，没吱声。还是她身旁那位胖乎乎的叫银花的开朗大方，她笑嘻嘻地说：

“我们是河南人，刚从河南到这里。”

“河南啊，河南什么地方？”我又问。

“河南信阳商城。”银花回答。

“噢，信阳，我知道，你们那里出茶叶，信阳毛尖很有名。”

“信阳毛尖是很好的茶叶，可现在卖不出好价钱，我们种茶叶也赚不到多少钱。”银花的脸上看去有些忧愁。

“你们是那里的？到新疆来干什么？”银花开始问起我来。我说，我们是浙江来的，退休了，出来走。

看看银花她们把被子和冬季的衣服都带上了，我又忍不住问银花：“你们到新疆来干什么？”

“我们是拾花工，是到新疆来采摘棉花的。你看，车站上等车的基本上是拾花工，有好几个专列的人呢，有去阿克苏的，有去和田的，我们是等凌晨二点的车去库尔勒，到建设兵团三十三团十九连拾花”银花回答说。

“拾花工”？“专列”？银花见我一脸疑惑，就和我讲起来拾花工的一些情况。

原来新疆是我国棉花的主产区，其出产的长绒棉市场销路很好，所以每年都种植大面积的棉花。八月下旬到十月下旬是棉花成熟的季节，每当棉花成熟的时候都需要大批劳动力来帮助采摘棉花，可新疆地广人稀，所以只能到河南、安徽、四川、陕西、甘肃一带招收釆摘棉花的季节工。新疆人把釆摘棉花的人叫拾花工。因为新疆每年需要的拾花工达几十万人，所以铁路部门专门在拾花工主要输出省份安排专列运送他们。像银花她们就是从郑州乘专列到吐鲁番的，然后再转车去库尔勒。

这一下，我算是明白银花所说的拾花工，所说的专列了。也明白吐鲁番火车站为什么会呈现“春运”的景象了。

银花指着那几个睡着了的老年妇女说，那里一个是我大姨，还有两个是我婶婶。又指着那两个玩游戏的小青年说，那是她的侄儿侄女。又拍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位矮小妇女的肩膀说，她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好姐妹。

我问银花：“你们来新疆拾花有多少年了？”

“有六七年了。我侄儿侄女是第一次来新疆，他们刚从技校毕业，本来打算去你们浙江打工的，听说那边工资也不高，还拖欠工资，所以就先跟我们出来闯闯再说。”接着她又指着不远处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一位六十多岁的妇女说，她是安徽金寨人，是我大姨的表姐，她来新疆拾还有十多年了，2008年她来我表姐家玩的时候说到新疆拾花可以赚到钱，我们就跟她来了。

“拾花苦不苦？能挣多少钱？”我又问。

“哪能不苦呢”银花说，“早上七点天还没亮，就下田拾花了，要到晚上八九点才收工。新疆早晚温差大，早晚冷得要死，中午又热的要命。中午热，又不敢多喝水，怕去方便次数多耽误拾花。新疆的棉花枝干长得又矮，要弯着腰拾花，一天下来，腰都累得直不起来。这次侄儿侄女来拾花，我不晓得他们吃的吃不消”银花的侄儿侄女见姑妈在替他们担心，都朝我笑了。银花接着又说：“拾花虽苦，但收入还可以，而且包吃包住，还报销来去路费。我们拾花一天少的有七八十斤，多的有一百多斤，每公斤棉花工钱二块多，二个月下来，挣个万把块是没问题的”说起挣到的钱，银花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我又问：“你们出来拾花，家里可照顾不到了吧？”

“那可不，家里肯定是照顾不到了，我老公又去江苏昆山打工了，三个孩子叫婆婆带，没有办法啊，家里要造房子，不挣几个钱不行啊。你看，我大姨都六十岁了，为了给小儿子讨媳妇，也出来拾花挣钱了”

银花还和我说：“我听一个朋友说，到新疆石河子、奎屯采摘辣椒比拾花更挣钱，明年我们想去试试。”

我说：“是的，那里有钱赚就去那里嘛。”

银花用羡慕的眼光望着我说：“还是你们好，不用干活了，又可以出来游山玩水。”

我说：“我以前也和你们一样的，到处讨生活，也吃了不少苦。”

可不是吗，回想起自己十八九岁时候，插队落户到偏僻山区，劈柴烧炭、养猪放牛，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啊。农忙季节，早上五点就得出工拔秧种田，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才收工。摸黑到家匆匆吃几口饭，又要赶到茶场去炒茶叶，直到半夜一点才能休息。后来到企业上班，又遇到下岗，为了生计，不也是和拾花工一样到处漂泊吗？

忽然人群开始晃动，大家慌忙站立起来，原来Y202次列车开始检票了。我背上行李同银花他们道别，他们也朝我摆摆手说：“再见了！”

再过几分钟，我将踏上东去的列车。再过几个小时，银花他们也要离开吐鲁番，奔向那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地方。不知怎的，在车站偶遇的拾花工只不过是陌生的匆匆过客，但一种莫名的情感却涌上了我的心头，我默默地祝愿这些拾花工，祝愿银花能早日盖上新房，祝愿银花大姨的小儿子能早日娶进媳妇，也祝愿没有和我聊过一句天，只顾玩游戏的小青年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再见了！吐鲁番车站的拾花工。

（通讯员 胡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