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老师，李子把我的书抢了！”上课时，一名女生突然站起来，指着同桌男生尖叫，引来全班哄堂大笑。段梅见多了类似的状况，面对学生的捣乱，放在过去，她一定会重重地敲几下讲台，让大家安静，并严厉批评捣乱的学生。

 

　　但这一次，她没这么做，她对一个星期前接到的电话仍心有余悸。一名家长警告她“不要太自以为是”、“小心丢掉饭碗”，言语间透露着“来头不小”的身份。“作为一名教师，我感到莫大的耻辱。但我又能怎样？”段梅说，2007年毕业后她好不容易才进了这所四川省成都市的重点小学。“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饭碗”，这一次，段梅克制住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提高音量，继续讲课。

 

　　“不过，教育部颁布的‘班主任条例’，让我宽慰了许多。”段梅提到的“条例”是不久前，教育部印发的《中小学班主任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其中第16条指出：“班主任在日常教育教学管理中，有采取适当方式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的权利。”

 

　　上周，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通过北京益派市场咨询有限公司，对3014人进行的调查显示，55.2%的人表示“《规定》有必要，因为现在家长过于溺爱孩子，教师不敢批评学生了”。同时，31.6%的人认为班主任批评学生是自然之事，无需授权。参与调查的人中，54.6%的人有孩子。

 

　　“这个规定是否有效，目前还很难说。我更希望社会以维护师道尊严作为教师节礼物，送给所有的老师。”段梅说。

 

　　“批评不仅是老师的权利，也是老师的义务”

 

　　湖南省永州市舜陵镇第一小学副校长张六秀，不久前处理了一起因教师批评学生引发的纠纷。一位音乐教师批评了一名在课堂上捣乱的学生，言语有些重。家长第二天就冲到学校与这名教师理论，并扬言要告到教育局，索赔5000元。学校出面调解，给家长说好话，家长才没上告，但老师道了歉。

 

　　“老师被‘欺负’，会很大程度上打击他们的教学积极性。”张六秀说，这个事件出来以后，教师间开始有了“学生学不学不要紧，但千万不能管他”的说法。

 

　　张六秀告诉记者，现在还有不少家长认为孩子在“主课”(指语文、数学等科目)上乖乖听讲就行了，像音乐课这样的“杂课”就没必要听了。

 

　　调查中，46.5%的人表示，不仅是班主任，所有任课教师都有批评学生的权利。同时，46.6%的人认为《规定》中“适当批评教育”的边界不清，应完善细则。

 

　　段梅指出，教师别因为个别家长的阻挠就害怕了，“批评不仅是老师的权利，也是义务”。她建议，全国教师组成“教师协会”，联合起来维护教师的权利和义务。

 

　　调查显示，50.4%的人认为老好人似的教师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

 

　　段梅很喜欢魏巍的那篇《我的老师》。“她从来不打骂我们。仅仅有一次，她的教鞭好像在落下来，我用石板一迎，教鞭轻轻地敲在石板边上，大伙笑了，她也笑了……”段梅说，教书育人是门艺术，我们永远也无法讨论出“教师用适当方式”这里面的细微边界，因为教育面对的是人，而这正是教育的神圣所在。

 

    普通学校教师为何更容易“息事宁人”

 

　　调查中，还有51.7%的人认为，如果没有批评，一个人无法辨别是非对错。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武汉市某中学教师王力说，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是对和错，他要么成为自恋狂，要么永远庸庸碌碌，“父母不都希望孩子成龙成凤吗？怎么一些家长在这一点上，这么想不开呢？”

 

　　更让王力揪心的是，当下社会“师道尊严”的沦丧。“有老师被迫给学生下跪的，有因为批评学生就被学校开除的，甚至还有老师被家长报复。老师的生存都成问题了，哪还敢奢求‘师道尊严’？”

 

　　调查显示，53.2%的人认为严师出高徒，应该给教师更自由的执教环境；40.4%的人说，让教师充分拥有“批评权”就是在维护师道尊严。

 

　　兰州大学社会学系讲师唐远雄，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教师批评学生本是天经地义、自古有之的，但当下诸如“教师不得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的条文被过度解读，使得批评教育被扣上了“大帽子”，虽然一些学校里确实存在部分教师批评和处罚学生不当的情况，但教育更多时候苍白得只剩下一张只会进行“正面教育”的“嘴皮子”了。

 

　　唐远雄认为，要维护师道的尊严，学校和教师就应该在认为自己的教育方法得当时，勇敢地站出来，不能息事宁人。

 

　　“但很多学校也是在考虑利益博弈后这么做的。”唐远雄说，息事宁人更多体现在一些非重点的普通学校上，“它们在招生和资源上都不及重点学校，不得不考虑纠纷出来后影响生源。所以我们不仅要维护师道尊严，还要做到教育资源公平，这样普通的学校才能挺直腰杆。”

 

　　72.7%的人希望孩子遇到更重视鼓励教育的教师

 

　　教书育人的方法也不只“批评”一种。调查中，49.8%的人认为，鼓励教育更能帮助一个人成长；25.6%的人指出，教师的批评很可能给孩子的成长带来阴影。但同时，也有46.3%的人认为，挫折教育有助于一个人的人格健全和精神建设。

 

　　“这与当下人们的教育理念更趋于多元化有关。”唐远雄认为，教育的关键不在该更多地批评还是鼓励，而是如何做到“适当”，现在的孩子更独立，更要面子了。

 

　　近日，腾讯校园频道进行的一项调查也显示，“90后”心目中的完美教师标准，与其他年代的人标准不尽相同。比如“70后”和“80 后”心目中的完美教师首先都是要“知识渊博，有智慧”。而“90后”(10033人参与)则是将“跟学生交朋友，不摆老师架子”排在完美教师标准首位，其次是“公平公正，能平等对待每个学生”。

 

　　“所以要批评现在的孩子，得讲究艺术。”唐远雄说，他批评学生时，会单独约谈，先表扬学生，再细说他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本次调查中，当被问到“你希望自己的孩子遇见什么样的教师”时，19.7%的人表示，希望孩子遇到既重视批评教育，但用词委婉的教师；希望孩子遇到严师的人仅占7.6%；更多的人(72.7%)希望孩子遇到更重视鼓励教育的教师。 本报记者 肖舒楠 实习生 欧阳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