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满花 口述 张京波 整理
我在杭州当陪护已经有8年了。
我是大同镇劳村村人。我和丈夫结婚时，只有一间老房子，全靠自己的艰苦奋斗，盖起了新房子。我丈夫29岁那年，在耕地的时候，牛尾巴甩到他手上的毛竹枝，一根细竹枝就扎进了他的左眼。到医院里医了很长时间，也花了不少的钱，眼睛还是没能保住，而且还影响到了右眼，双目几乎失明，成了二级残疾，有很多活都不能干。家里的收入减少了，再加上欠下了一大笔医药费，没有办法，我只好出门打工。我最远跑到过深圳，在那里的一家服装厂打工，每月累死累活也只能挣个千把块钱。当时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我打工的一点收入。要知道，打工挣钱都是不稳定的，有时有活干，有时没活干，还经常换工作。
经过几年的苦熬，总算把欠人家的账给还清了，我也回到了老家。
要说人哪，运气不好时什么事都会跟着你。十五年前，有一次下大雨，那个雨下得就好像水从天上倒下来一样。因为我们的新房子离溪边太近，河水涨了，影响我们房子的地基，很危险，就赶紧叫几位邻居来帮忙，把家里的东西搬到老房子里去。正搬东西的时候，我感觉到房子有点歪了，马上叫丈夫和邻居快跑出来，不要搬了。当我们一起跑到老房子的屋檐下时，就看到新房子倒了。当时那个心痛啊，真是说不出。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新房子，就这样倒了。幸好人没有出事。
房子倒了，两个孩子还要读书，家里需要钱，我只好又出去打工。
我丈夫44岁那年，在残联的帮助下，被安排到杭州的一家福利企业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养活自己还是够的。最主要的是，厂里把他的“五金”都交掉了，这样生病养老都有保障了，我们的心里也踏实多了。既然丈夫在杭州有工作了，我也就来到杭州打工。先是在四季青帮人家看店。八年前，一位老乡说，现在有一家公司在为医院招陪护，收入很高，每月做得好，可以有两千多元的收入，这差不多是我当时打工的一倍了。于是，我就去报名了。从此就干上了陪护这个行当。
我陪护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一个危重病人。因为出了车祸，脑部严重受伤，脑浆都流出来了，整整昏迷了十四天。当时医生跟家属说，这个人情况已经很严重，如果能救活，极有可能也是个植物人。家里人当然不肯放弃，要求全力救治。因为这个人个头很高，站起来我只能到他肩膀，总有一米八十几吧，块头也大，一个人给他翻身，根本翻不动，加上家庭经济条件好，所以，一下子就请了两个看护。那段时间，我们每天要为他擦好几次身，经常给他翻身。翻身是个很重要的工作，因为老是一个样子躺那里，病人会很难过的，而且会生褥疮。后来，他慢慢地醒过来了，家里人很高兴，医生也很高兴。
两个月后，病人要求我们扶他下床走。我们怕医生骂，不敢扶他到外面去，只敢扶着他在病房里来回走。因为他个子高，两手一伸就架在了我们的肩膀上，我们就成了他的拐杖。他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病房。医生护士看到他突然走了出来，都惊呆了。后来，医生高兴地说，这么重的伤，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真是奇迹，都说我们护理得好。他在医院里住了80多天，就出院了。出院后，还好几次叫我们去玩，我们都没空去。
我第一次当陪护，就碰到了这么一个危重病人，但经过了这次锻炼，我很快就学会了护理技术。其实我们做陪护，最要紧的是责任心，要认认真真地按照医生护士的要求，去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件事情，特别是那些需要特护的危重病人。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难以表达自己的需求。
我们陪护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都是由公司来安排，安排你到哪里，你就去哪里。
在医院里工作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病人都见过。有一次，我护理过一个病人，也是因为车祸，伤得很严重，神志不清，经常惨叫，我是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有时人不叫了，闹钟又响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工作。现在我也学会了一种见缝插针式的睡觉方法，随便往哪里一坐，就能打个瞌睡，说起来也就马上起来，很清醒地去干活。
我护理了他40多天，他还是死了，那是我护理的病人中第一个没救活的。那下心里很难过，照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帮他活过来。像这样的事情，这几年也碰到过好几次，最短的一个只有4天就死了。
其实，陪护的时间长了，对病人也会有感情的，就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我现在在护理的这位病人，70多岁了。医生说是肌肉萎缩。这个病没办法治，只能尽力地减缓症状，减少他的痛苦。他的病已经有6年多了，以前是在别的地方治，不是我护理。我是16个月前才接手的。那时候，他身上有很多地方都已经烂了，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后来，在医生的指导下，我每天精心地看护，经常给他擦洗、翻身，才几个月时间，皮肤全都好了。
他其实是有知觉的，只是很难表达。但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也很感激我。我们没法用语言交流，但他能用眼神跟我交流。每次我为他做各种护理的时候，我都会一边跟他说一边为他做，他都能听得懂。每天光敲背就要十次光景，这主要是为了避免肺里的痰积累，影响呼吸。他每天都要听收音机，听什么节目，什么频道，我给他调到他想听的地方，他就会用眼神告诉我停下来。
为了护理他，我已经有两个春节没回家过了。虽然，我们家现在也在杭州，但我还是回不去。因为这个病人身边离不开人，时刻都要人照顾。人家把亲人托付给我，我就应该尽心尽力。东家对我也很客气，过年给我带了好多吃的来。
干陪护这行，虽然很苦很累，但有时想想也很有意义，因为你的付出，换来的是病人减轻了痛苦和家属的感激，是很积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