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值早春，妇女们已在野地里忙着采撷胡葱、水芹、荠菜、马兰头了。采撷者，《诗经》上有，唐诗宋词里有，大家都在试图解释一个季节的举动和举动的含义。

早春是季节在书写精神的慵散，是百姓在书写口腹的欲望。

近日，家妻在手机里存进了蔡琴唱的《如梦令》，反复着听。我对她说，你用这种方法学宋词倒是不错的捷径。

李清照词中最妙的便是那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我常想象这该是所有追寻自由者的洒脱与畅快，随兴致而走而回，任时光辗转停留，哪怕耽误，哪怕失误，哪怕错误，在象征着自由自在的花草虫鱼、飞禽走兽、景观万象之中不记归路。

归路何在？家国何在？这就是哲学。中国的文人深谙哲学，李清照写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二）

今天看到一篇《人人都爱猪八戒》的文章，文章说猪八戒有三大优点，示弱、老实、放松。所以唐僧很喜欢他，处处偏就他，虽给他取了“八戒”，八戒却委实不戒，百无禁忌。

在浮躁的社会与浮躁的文化熏染下，做八戒确实不易。因为生活的压力防不胜防，走路、做事、吃饭、睡觉都要示弱、老实、放松。否则，就要伤人伤己，失去信任和自信。

一天，有人问我：“为什么现在的传媒文化和当代文坛咸有好的作品问世？”

我简答之：“人心浮躁，文化浮躁。高雅者曲高和寡，媚俗者拥趸遍地。”

浮躁的结果就是媚俗。“媚俗”这个词，当年的王朔批判得最多最彻底。当然，批判媚俗往往又构成另一种媚俗。近几年来，以最接近人民群众生活的影视剧为例，无非琼瑶、韩剧、苦情、谍战、无理头外传，有几部、几集是可以典藏回味的？无非过眼烟云，树倒猢狲散。深刻矣，深刻一时；热闹矣，热闹一时；流行矣，流行一时。

无怪乎获年度人民文学奖的刘震云要说：“国外的文学奖项，往往奖一个人，但中国的文学奖项，往往奖一个班、一个排。这样，其实是让奖自身贬值了。”贬值的是媚俗，媚一帮子、一圈子人的俗。但是真理依然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且又敝帚自珍。

对于艺术，讲到底，我们不能有太高太过的要求。就像图尼克，他能让上万志愿者脱光衣服来装备他的“裸体摄影艺术”。只是，领悟其艺术的人，未必都有和他等同的艺术触觉。

（三）

我喜欢看那种涂满尘埃、漆色斑驳的砖木老房，就像我的阅读习惯一样，总盯着别人容易遗漏的书目。举一例，如张申府的《所思》。一本薄薄的书，讲的是意识、观念、社会与哲学上的东西。

今天的社会，戴有色眼镜的人太多，思维定式的人太多，偏见偏识的人太多。所以，一旦有人看不同的书，大多数人就不舒服，以为离经叛道。当然，遑论有谁真的跳出来杀灭大众的媚俗热情和主流审美，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那简直离炼狱不远了。

炼狱，是出诗歌的地方，如《神曲》，又如《绞刑架下的报告》。可惜普罗大众不喜欢炼狱，他们认为炼狱折磨身心，且被折磨者定是做了罪恶的人，百死莫赎。

然而早春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节，每个人都在谈论着温暖的情感话题，并且渐渐忘却了冬天残存的一点寂寞和忧伤。艺术家图尼克说了：人体代表着生命、美和艺术。他们是生长在城市上的青苔，光滑、美丽、生机勃勃。（张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