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风情 建德新闻网
0571-58318323
我要投稿
建德市新闻传媒中心 主办
您当前的位置: 建德新闻网 > 建德频道 > 副刊风情

微信扫一扫分享

怀念“阿Q”同学
2011-12-29 16:10

得知“阿Q”离世的消息,是在去年8月份。

在他生前,经常来找我,曾经说起过他的儿子在新中读书,快要高三毕业。之后,好几个月没见他来找我了,因而就有些挂念,也就关心起他儿子考大学的事来。于是向他家打了电话,才知道他已经在数月前病重过世。得的是肝硬化,治疗多年,还是没能留住生命。

他儿子考上了宁波大学,为了凑齐学费,在一家饭店打工。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也说了些安慰和鼓励的话。知道他当年的书学费在民政部门和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已经基本解决,就给了他500元钱。还叮嘱他:好好读书,钱不是问题,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我们都会尽力帮助的。

一年过去了,他儿子再也没来找过我,也许他没碰到什么困难,这是我最希望的。但心里总还是有些牵挂,也不免又怀念起他的父亲来。

“阿Q”真名叫徐志法,与我同学是在1980年的严中文科班,我是应届生,而他是在我们班复习的。他是三河新联村人。他瘦瘦高高的,但有点不太挺拔,可能是经常在家挑重担的缘故。年纪比我们虽要大几岁,可看上去却好像要大许多。他经常穿一身带补钉的衣服,晴天一双旧布鞋,雨天一双发了白的解放鞋。那时大多农村来的学生生活都比较艰苦,而徐志法似乎更为困难些。每次回家后返回学校,他都用一木棍挑一担子东西来,除了自己吃穿用的,有时候还捎带一些土货,到城里卖掉补贴学习费用。从家带一罐霉干菜,往往要吃上两个星期,甚至有些时候只能用点酱油,或是腌榨菜皮,或是细盐拌饭吃。冬天床上只铺一张草席,盖一床破旧的棉被。

平日里他喜欢独来独往,但碰到他喜欢的话题也会很认真地与同学理论一番,而最后总是半途退却,用他那浓重的兰溪腔甩下一句:“不和你们烦,我要看书去了!”怏怏地走掉。坐他后排的同学,有时顽皮地偷偷用笔敲他后脑勺,他总是回头翻个白眼道:“不和你们烦,看书!”在他看来,这些顽皮的同学都是没出息的,不值得与之理论,这叫精神胜利法。同学们当时正读鲁迅的《阿Q正传》,觉得他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为,都与阿Q颇有些相似,于是就直呼其“阿Q”。

“阿Q”其实有许多过人之处。他写得一手好字,作业本看上去清爽整洁,很多老师都经常表扬他。写文章也不错,也可算是我们文科班的秀才。虽然是在文科班,但他却特别喜欢数学,而且擅长解难题,碰到大家都解不出的,他就来劲,有时连饭都不吃,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等难题解出了,他就用粉笔在黑板上演示,俨然像数学老师。

但“阿Q”终究未能考上大学。后来听同学们说,他一直在家务农,农闲了外出打工,生了一女一儿,生活十分艰难。

高中毕业后我去当了兵。再次见到“阿Q”,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事了。当时我已转业到地方工作。他通过同学找到我办公室。那天他穿一件发黄的掉了两个扣子的白衬衫,一只袖子还撕开了口,系一条有些年份的旧皮带。刚进来时裤门都没关,在我提醒下,他才嘿嘿笑着扣上扣子。脸上已是满脸皱纹,比原先又老了许多。

他找我有两件事,一是想叫我帮他找个地方打工,二是叫我帮他看看新创作的诗歌。他拿出一大摞稿纸,有格律诗,有自由诗,更多的是歌词,有的还谱了曲。我问他从哪里学的谱曲,他说自学的,但不太会唱。

从那以后,“阿Q”每年都来找我,听同学们说也找过他们。除了找同学帮忙介绍打工以外,就是拿些诗歌让大家看。曾经有同学帮他介绍到大洋化工厂工作,但不久就因为工作时走神,把卷扬机开过头出了事,就又回家种地了。我想他一定是一心想着写诗的事才走神的。

除了自己上门来,他还经常给我写信,也都是有关他写诗作词的事。后来从信中得知,他得了肝硬化,干不了重活,也不能外出打工了,因为生活贫困,已经被列入低保。但他仍坚持写诗。他曾在信中说:“陆游‘六十年间诗万首’,让人赞叹。我是一个农民,既不能干重活,又不能做家务,就像一只饭桶。但饭桶也喜欢写诗,我‘六十年间诗千首’也很有可能。”

大家都觉得“阿Q”脑子出了问题,成了真阿Q了。他常年生活在远离城镇的农村,与外界沟通少,没有电话,没有报纸,更不要说电脑,唯一的信息渠道便是家中的电视。他从电视中获得灵感,他看北京奥运会就写《奥运组诗》,看胡锦涛访日就写《樱花》,看江丙坤来大陆就写《跨过海峡的握手》,看汶川地震就写《帆船·舵手·领袖》。但也不乏写一些农村现实题材的诗歌,像《农民好》、《枇杷熟啦》等。虽然他写的诗歌内容过于陈腐,有些与当今潮流格格不入,但他一年当中可以写上百首诗,而且读起来也颇有些味道,不能不说他是个诗人。至少我认为他是个诗人,一个善于动脑、勤奋好学、永不言败的农民诗人。

2009年初,“阿Q”给我写信,寄上《徐志法诗歌选(二)》,信中说他将要编印《徐志法诗歌选(三)》,2010年将编写《徐志法诗歌选(四)》,然后再整理《徐志法诗歌集》,但最终我也没能看到。后来他家中装了电话,信就少了,偶尔打电话,但话特别少,往往没怎么说就把电话挂了,可能是为了节省电话费。从电话中知道他病情加重,2009年花去上万元医药费,除了农村医保报销以外,低保人员还有20%的大病补助,但已过了报销日期。我费尽周折,总算帮他拿到了大病补助,他很是高兴。

最后一次见到“阿Q”是2010年4月份,他看上去明显憔悴,更加苍老了。一进门,他就展开一面锦旗让我看,依然嘿嘿地笑,说:“谢谢你这么帮我,我没什么好报答的,给你送面锦旗。”我看见锦旗上写着“人民公仆”四个大字,顿时有些懊恼,很不客气地说:“阿Q,你这是干什么?我帮你是应该的,你这不是闹笑话嘛!”我便把那大字撕了下来。聊了一会,他就起身要走,我依旧把平时准备好的一些衣物和一只皮包送给他,他连声说谢谢,就走了。谁知这是与“阿Q”永别。

“阿Q ”走了,永远地走了。一个地道的农民,一个在艰难中苦苦追求自己梦想的地道的农民,留给他的也许是无尽的遗憾。

死者已逝,不能复生,生者仍生,又将何为?(赵礼义)

责任编辑: 周碧辉

扫一扫关注官方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