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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茶筒
2012-08-27 09:59

皖南白墙黛瓦的村庄大都种在茶园里,站在高处的山头看,那绵延的茶园仿佛山间流淌的河流,而错落的村庄则像是露出河面的岛屿。人种茶,茶养人,人与茶在一生的时光里彼此依赖,相互眷顾犹如与生俱来的亲人。

农家主妇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升起灶火,烧水。水烧滚了,茶壶杯盏也洗好了,抓一把茶叶放进青花大茶壶里,沏入滚水,整个山野的气息“呼啦”一下从壶口冲出,香香地溢开。农家喝的大多是老茶片,也就是茶季末期采的收棵茶,叶子大而平阔,枝杆也粗,不上相,但汁液浓酽得很,耐泡。

茶泡好了,家里的老人小孩也起床了,洗漱后各自取一只茶杯,从青花大茶壶里倒出碧青的茶水,辅以茶食——桌上的小茶碟里有切成细丝的茶干,有晒成酱色的五香笋干豆,富裕些的人家还有酥糖麻饼之类。

全家人嚼着茶食喝了一个早晨的茶,青花大茶壶里的茶水不过浅去一半,主妇将茶壶里的水续满,徐徐倒进一只水瓶样长的竹茶筒里。

竹茶筒的外型看起来很简陋——就是一根毛竹锯下一节的模样,几乎没有工艺可言,细看之下会发现一些巧妙的地方,比如筒面微凸的竹节边缘凿有一个圆洞,茶水就从这个圆洞里倒入和倒出,往圆洞上塞一只软木塞,里面的茶水就不会淌出来。竹茶筒的筒嘴子是半勺型,用砂纸磨得溜圆,和人的嘴唇吻合,两侧再凿两个耳孔,系上长长的麻绳,便可以将竹茶筒背在肩上了。软木塞上也是要系一根细麻绳的,另一头栓牢在耳孔上。

吃过早饭,家里的男人就得准备上山干活去了,穿上草鞋,打上绑腿,系上砍柴刀,往肩上扛一把锄头。装满茶水的竹茶筒或提在手里,或背在肩上。

在山里走长路的人除了带上锅巴之类的干粮,也需要背一只竹茶筒的。说来也怪,竹茶筒里的茶水有股子特别的清甜,就算隔夜也不会馊。

我幼年跟随母亲在她教书的山村小学生活,每到周六,母亲就用扁担挑起担子走长长的山路回家,竹茶筒挂在担子的一头,把扁担压得弯弯的,我跟在母亲身后,时常担心那扁担会突然从中间“啪”地断裂开来,便请求母亲让我提着竹茶筒,母亲说等你的胳膊长得和竹茶筒一样长了就让你提吧。其实母亲的担子上最沉的并不是竹茶筒,而是冬瓜、南瓜等蔬菜,这些蔬菜是母亲种在学校边上的,每天放学后,母亲会在她开恳出来的菜园里浇水松土,弯腰做到天黑,我蹲在一边,捉菜叶上的虫子,看地上黄色和黑色的蚂蚁——无论什么颜色的蚂蚁总显出一幅很忙碌的样子,煞有介事,匆匆赶往某一个地方,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它们。

母亲种的菜大半会留着在周末挑回家——八十多岁的奶奶带着大我一岁的哥哥在家里过日子,吃的用的都得母亲往家里挑。父亲常年在更远的地方工作,隔山隔水,有时几个月我才能见到父亲一面。

在我和母亲走的山路上要翻一座山岭,岭头有一方卧牛形的大青石,仿佛天上落下来的一般突兀,然而又很平稳,是专给路人坐下来歇气的。每次快到岭头的时候我便会兴奋起来,走得酸胀的腿脚也变轻盈了,冲到母亲前面,简直要张开翅膀似的直奔大青石。

母亲也很快走到大青石边来了,从肩头放下担子,摘下挂在一头的竹茶筒,拔去软木塞,递给坐在大青石上的我,我双手抱着竹茶筒,嘴对着筒口,咕嘟咕嘟地嘬饮起来,母亲则用一只手帮我扶着筒底。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觉得在大青石上抱着竹茶筒喝茶是最幸福的事,那茶又凉又甜,有一股竹子特有的香气,清幽幽的,仿佛我喝下去以后也变成了一株清幽翠绿的竹。

母亲从担子里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摸出麻饼,掰开一半递给我。那布包里除了麻饼还有皮蛋和白糖,每回一到家,母亲就把这些好吃的从布包里拿出来,交给奶奶。

太阳穿过头顶的树枝斑斑驳驳地落在我和母亲身上,落在大青石上,看起来很像是大朵大朵绚烂的花影。风一吹,那些花影便摇晃起来,晃得人犯困。半只麻饼很快就吃完了,连手心里黏的芝麻也被我摘下来放进嘴里,用牙尖细细地碾碎。歇得差不多时,母亲便站起来,把空了半截的竹茶筒重新挂在担子的一头,挑起来,说走吧,丽敏。

(项丽敏)

责任编辑: 郭锡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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