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帖曝光浙江温州公路管理处9年来吸纳领导亲属60多人，还存在“量身定制”的“萝卜招聘”情况后，新华社记者赴当地采访发现，虽然温州市人事局、温州公管处相关负责人针对网曝“世袭招聘”一事予以否认，声称“自2007年7月以来的公开招聘都是逢进必考，合法合规的，公管处没有参与招聘，都是由温州人事局统一组织”。但在记者追问之下，温州公管处政工科科长林光夫不得不承认，被明确曝光的36人中，有15人的确是温州交通系统领导直系亲属。而这15人中，有7人确实来自从2007年公开招聘起所招收的26人中。

尽管“不得不承认”，但辩护的意味仍浓。辩护的一个有力理由是：“一些领导在单位干了几十年，让子女进来是人之常情。不设这些条件她不一定能考上，设了自然把很多优秀大学生排除了。”他们还进一步解释：被招聘的领导亲属“从小在父母耳濡目染下，立志报考交通系统，所以考上的人比较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说法，有人表示愤怒，但事实上，这确实可以视为“人之常情”，也确实“可以理解”。有什么不能理解呢——任何一个未经人事的婴孩都本能地知道把所有好东西都往自己手里抢。每个反对这种说法的人都可以扪心自问一下，有没有过以职权之便顺手取得一点小便宜，至少，有没有过这样的“一闪念”呢？只怕能坦然否认的人不多。不管我们对这种想法或做法给予怎样的评价，它就是弥漫于当下社会中的一种现实“习俗”或“风气”。这一点，只怕也没人能否认。我们不希望它是常情，但事实却往往不以人们的愿望为转移。我们还可以循环论证一下：说它是常情，也因为温州公管处可以把“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坦然、淡定地说出来，看不到一点愧疚或恐惧的影子，还能说这不是“常情”么？

这当然也是一种恶。无论是格以西方现代社会的制度规范，还是对照我们当今公开宣示的任何主流制度理念，这种常情都是异类。有人说这常情是“血统论”，其实它不过是生物的自私本能与我们传统的宗法共同体血亲至上原则的苟合物。在能力所及之界，这些人哪怕觉得自己的血统一无是处，也会坚定地让血亲上位。

对此，可以从制度、文化，甚至血统上进行检讨，都能讲出足够的道理。不过，我们也可以看到，现实中，不是所有常情都结出了恶果，也不是所有的权力都被自由地放纵。常情既然可以成为恶因，为何此种恶不曾遍地皆是？

这是进化的结果。举个例子，在一个动物种群如猴群中，接触机会越多的异性个体就可能交配，这应该是常情。猴子没有婚姻法，按照常情行事，就一定会出现大量的近亲“婚配”。猴群中都有“猴王”即猴群的统治者，“猴王”本有机会将一些潜在的竞争对手杀死，确保自己永远占有全部母猴而不必担心统治地位受到挑战，直到它老死。这也可以理解为“猴之常情”。

我们今天没见到有这样的猴群，但不代表不曾有这样的猴群。简单的解释是，依照人类的知识，这种一时的强者永远赢家通吃的做法，一定会这个猴群产生不良后果，包括种群素质衰退、不具备领导能力的猴子“上位”。除非这个猴群永远和外部世界隔绝，永远不受到挑战和压力，否则一定会使整个种群的竞争力逐步衰弱。而且，这些行为越是固定化、“常情化”，造成的后果就越严重。

这可以说明为什么出自于最原始的常情的恶，没有成为我们所见世界的常态。客观世界自有其规则，不鼓励赢家通吃，更不会纵容赢家永远通吃。需要指出，这种规则经常是以残酷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猴群，那些常情为什么没有成为常态？并不是因为有哪一个猴子有特别超前的知识，或者哪一只“强权猴子”觉悟特别高主动放弃了自己唾手可得的特权，而是因为，那些纵容特权的猴群，都在残酷的进化之路上被淘汰，所以我们今天无法看到这样的猴群存在了。

人类的文明当然不是猴子可比，可是人类社会不善于吸取历史教训的例子，却也不胜枚举。这也符合“常情”，然而多少罪恶与悲剧，照旧假“常情”之道行之。